西遊拾記之四

  郭筱珊
美哉九寨
數年前曾訪九寨,但走馬看花,行色匆匆,今番乃是重遊,一眾決定不再包車,只是拄仗而遊,要用整整三天,細賞名景。
為避洶湧人潮,為訪幽山勝景,乃不行大路,改走棧道,雖是遊山者眾,但竟能得享清寧之樂。
夏天並非遊寨最佳季節,皆因斯時山上樹葉並未轉紅變橙;上次進寨,時為十月,初秋之際,樹葉之色變最叫人驚詫;秋山的葉,千紅萬紫;其中紅的,黃的、綠的、青的、橙的、金的、紫的,深淺不同、加上蒼松翠柏,姿態各異的奇樹異卉,諸般奇景,投影在大大小小不同的湖中,於是形成一幅又一幅極動人心魄的圖畫。
今次再遊,樹葉顏色,姹紫千紅無覓,但其重重疊疊、深淺不同的綠,鑲嵌在幽巒奇樹之間,湖光山色,亦足可觀。
九寨之美在其水,首天之行因終日細雨紛紛,雖禦寒衣物不足,食物又乏,惟微雨中,反更見山青水秀,塵俗盡洗 ; 而每個奇山怪石,不時都有雲霧圍繞,雯霞之美,如薄紗、似輕烟,群壑在或厚或薄、或聚或散、氤氳霧中若顯若隱,山色變幻莫測,層雲盡染,已叫人讚嘆,加上微雨輕拂之下,群巒倒影,飄飄渺渺 ,曲折有致﹔靜是山、動是水﹔靜是奇松、動是飄雲﹔靜是嶙峋怪石、動是粼粼岩影﹔一時間,靜是心,動也是心。
論九寨之奇,之叫人難忘,除幽松怪石、空靈山色外,我以為是其千恣百態的瀑布。今年四川多雨,於是飛泉得逞其驕人之姿,廣濶的百川並列,如千駒競走、萬馬奔騰,水勢浩瀚,從天而降,其磅薄洶湧,將塵俗盡洗,令人慨嘆造化神奇、寵辱皆忘﹔相反,瀑布秀麗者涓涓而下,在群山中飄下一幅幅新娘頭上的薄紗,其斯文驕矜,修長妸娜,在黑石中、在綠樹叢,潔自無匹、色亮如珠,微風拂過,玉濺珠碎,聖潔無瑕,我慨嘆:世上竟有此人間仙境,上蒼何厚我四川寨民!
飛泉以外,九寨之海,在雨天、晴天、陰天中各具嬌姿,不同的靛藍、翠綠、鑽紫,五彩幻變,美得叫人為之眩,神為之奪,加上湖水極清幽透澈,千年老樹懶臥湖中,露出水面部份更滋養植物,以致芳草款擺湖上;靜靜的彩池中,魚游淺水,鳥鳴江邊,鴨子呢,則悠然自得、合家歡遊,極寧靜舒心;這景,在中國一眾喧囂名勝中,至為難得感人。千湖因地位或天氣不同而各逞風姿,有張狂的、有細致的,其動如山洪暴發、亦有靜若深海,千里無波,這一動一靜之間,足懾人心魄。
寨中之遊,心靜而身忙,雖信步之遊足三天,但因諸景在天上人間,登山者自是仰首低頭,觀岳戲水,湖光山色,應接不暇。此外,遊九寨,除目迷五色外,更須傾耳細聽;九寨之水,倘奔騰洶湧而至,其聲直如千軍萬馬,聲如巨鐘,矯若狂龍,猿啼獅吼,震懾凡間;惟其安靜者,又只是淙淙流水,涓涓而去,足可在水聲間賞鳥語蟲鳴,而千年樹木橫亙湖中,游魚戲水溪間,翠鳥花間對唱,雄鷹猛擊長空,大自然之鳴奏,如天籟妙音,為造物者之傑作,人間之極品。
不但如此,目迷五色七聲之中,空氣中更瀰漫著濃重的水氣,青草萋萋,倍感峯甜河甘、草芳花香,山中人兮芳杜若,信然、果然。(註一)
不由得嘆一句,數風流驕美,還看西川!
我們遠離塵囂,竹林深處,人跡罕至,更不探已俗已煩的寨村,三數好友,或聚或散, 隨心而遊,逐水而行,與大自然心生感應、對眾生之愛,無限依依;此情此景,不期然由愛而生癡,由癡而生怖,在這樣的一個好日子、好辰光,處身一個人間仙苑,忽生淒然之感,中華民族,有能力好好保護這一顆稀世明珠嗎?
註一: 山中人兮芳杜若出自屈原《九歌. 山鬼》,意即山中人兒就像香草杜若般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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