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拾記之八

  郭筱珊
誠哉藏人
終於乘坐了期待已久之青藏鐵路了。由西寧至拉薩,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
雖是一早安排,雖已是經旅行社購票,但在中國,有錢而沒勢或沒權,軟臥一票難求,我們已用錢,旅行社也應盡了力為我們籌謀的了,但八張軟臥、十多張硬臥,幾乎沒有相連的,死未?
中國生活之難,中國人之刁鑽逢迎,不由正道而走後門,可見一斑。
故而上車以後,全車人不斷與他人調動,冀與親友同卡近位,因而亂成一團;不但如此,開車數小時後,附近車廂的八個廁所塞了七個,於是洗手間附近的座位又濕又臭,服務員忙個不了,唉,又是老問題。
但無論如何,這青藏鐵路還是值得乘搭的;車廂外景色雖未動人心魄,但高原行車,車聲隆隆,遙見雪山皚皚、藏羚之蹤、千里無人、萬里無雲,廣袤天地、胸襟開闊。
到了西藏,布達拉宮自是必去之景,布達拉宮,千個春秋以來,雄立於瑪布日山,為政教合一的宮殿,她矗立在海拔三千七百公尺之上,傲視西藏,絕對是人類文明的的文化遺產,是藏民的聖地。宮中舍利法器、金身聖物、經書珍寶,金銀瑪瑙,鑽石玉器,泥雕木塑、喇嘛靈塔,壁畫唐卡(佛教卷軸畫) 、本身便有歷史、文化、宗教、建築、寶藏的無上地位,但在我看來、最令我震撼的卻是其感召藏人的宗教力量。
藏人一生所願就是到拉薩的布達拉宮或大昭寺去朝聖,去膜拜,所以,我們在市內的行車途中,偶爾也會見到黑黝黝的、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藏民,雙手向前平伸,躬身倒地,磕頭膜拜,他們全身俯伏的貼在地上,向著拉薩的方向,五體投地、頂禮前進;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均風塵僕僕、形容枯槁、體格乾瘦、風餐露宿,但都有同一心願:跪、拜、向前進、向拉薩走去,一定要親自到聖殿的佛像朝拜。
不管風吹雨打,也不理大雪紛飛。
回港後我曾經將所見與友人分享,其中一友閑閑的說:
「你不感到他們此舉是太浪費時間,太破壞了生產了嗎?」
我為這種幼稚而無聊的評價而感到深深的悲哀。
可怕的香港人啊,你們為甚麼常常以為停止工作、不為賺錢而做的事便是浪費時間呢?
如果你辛勤工作了一整年,而去旅行兩個星期,人家問你:
「你不感到這樣做是浪費時間的嗎?你為甚麼這兩個星期不去賺錢呢?」你怎麼答?
藏人是世界上最虔誠、最篤信藏傳佛教的民族,他們可能工作二三十年,然後放下公事,拋低家庭,去實踐他們畢生的宏願,就是全身俯伏敬拜、,畢恭畢敬、簞食壺漿、風塵僕僕、櫛風沐雨,只為著這一個理想,只是要去一趟聖地;他們或許髒、或許臭、或許窮、或許乞;或許病倒街頭、或許死在路邊,只是為了一個願望--為了朝拜聖者,頂禮我佛。
我們可以不相信他們的神,我們可以不同意這個行動,我們亦不可能做同樣的事,但我們必須尊重這一種極其聖潔苦行的膜拜行為;其實,很多藏人在積蓄一生,想到實施這個宏願的時侯,往往因老病或體弱而中途倒下,拉薩聖地,永不能至。但這種發大宏願,實大志向的朝聖之心,在西藏街上,在在可見。布達拉宮、大昭寺,八廓街頭,無數藏人虔誠低首、頂禮膜拜。宗教生活,對藏人而言,至高無上、無以尚之,精靈所繫,魂歸之處。
對於無知的經濟濁物如我們,藏人對宗教的熱誠與奉獻萬難理解、也不同情。當然,夏蟲不可以語冰,但當你體會到中共入藏六十年,文革期間,藏廟由兩千七百多座至只剩下殘破不全的八座時,而藏人一切生活、文化、宗教,都被蠶食、侵擾、異化,而藏人仍為此而苦苦掙扎、堅守道統,不甘被主宰、被凌辱,守一族的信仰與都習俗時,你一定會有所感觸。(註一)
何況,看西藏,想香港;西藏雖號稱「自治」,但其藏式生活日漸萎縮,西藏文化日漸沈淪,藏人這種對信仰的執著與死守簡直是聖山上的世外仙株。
藏民因一己的宗教、文化、歷史、價值被毁棄、干擾、蹂躪而堅守、而爭持、而流血、而鬥爭、而殉道 ,大平盛世的特區香港人,我們呢?
註一: 鍾祖康<來生不做中國人中國式霸權主義下的西藏>
 
back to Newsletter fron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