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香港、中國之旅的23個故事

2013年香港-中國之旅的23個故事

　

今天是2013年12月15日，剛從香港回來數天，如前慣例，都喜歡將所見所聞，寫成遊記，作為人生中的一些點滴。寫遊記這愛好，都是由兩年前開始，連這一篇在內，是我的第三篇了。

今次開筆稍遲，實有原因。以往寫文，都是用手寫板，在港時買了一個中文keyboard，及一個「九方」的中文打字 software，希望從此key字，不用再被罰抄書，可惜那個 software 在 installation 時，發生問題，結果都是走回頭路，用手寫板寫文。

(1)

11月18日（星期一）與妻子乘不同的飛機由悉尼到香港，皆因機票是 redeemed 的。今次妻子肯同我一起旅行，實在不易，因為妻子對於遠程旅行，覺得重辛苦過返工，放假了她都是喜歡在家中優哉悠哉，更喜歡在廚房做飽做餅，或在晚上做幾個小菜，便覺得是人生的最佳享受。她今次與我同行，實因她的姊姊及姊夫都會和我們共遊江南；另一個原因，是參加香港中文大學的50周年誌慶。

在港的首兩天都很忙，午間和晚間都約了很久沒有見面的朋友相聚。人就是這樣，年紀大了，便喜歡懷舊，懷念著以前的好友，懷念著以前和好友一起渡過的日子。

今次回港還有一個特別的目的，是申請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的謢照，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國力日強，持香港特別行政區的謢照，到現今的俄國及許多第三世界國家，都不用簽証，反而持澳洲謢照要簽証，費用昂貴不用說，手續更是繁複。Passport 譯作謢照，即係保謢與關照，真係譯得傳神，我就當它是另類謢身符，多個「大佬」照著。

聽人說要上網預約，又說申請時會被問及一些問題，以確定你對香港有 sense of belonging 才批淮，我們申請時完全沒有這回事，我們早上在火炭車站的入境處申請，是 walk in 的，填了一份簡單的表格，跟著影了相，另繳交謢照費用三百多元，一個小時也不用便完工，Counter 職員祇是問我們要標準本，還是要加厚本？然後告訴我們，兩星期後有取。

(2)

11月21日，我們便開始這個「新江南九天團」，信不信由你，團費是澳幣$99，以前曾參加過同類的廉價旅行團往北京、天津及承德，給我的印象頗佳。順便一提，參加這個團有三重意義：

第一，上一次來江南時還在中大唸書，是由大三升大四的暑假，即1978年，當時共四男四女同行，包括了我和妻子，當時妻子祇是不同學系的同學，但由這次旅行，大家有了較深的認識，上次江南遊也許就是我倆夫妻人生的最初共同起點。

第二，參加這個團由友人 Peggy 安排，她和丈夫 Charlie (Charlie是中大人)都參加了這個團，連同妻子的姊姊及姊夫，直接間接認識的共8位，而全團人共22人，那架大巴可載50人，我們都起碼有兩個位可坐，舒服得很。後來在團友中，發現有對夫妻亦是中大人，是與我們同年1979畢業，社工系的，於是我們時常聚在一起，更是同桌吃飯。

第三，這個江南團的行程除包括上海、蘇州、無錫、南京、杭州(以上我1978年去過)外，還有九華山、黃山、徽州及大運河(以上我都未去過)，對我來說，都可謂極具吸引。

飛機航程約三個多小時，我們便到達上海的浦東機埸，本地全程導遊小姐在機埸接了我們，隨即帶引我們入住一間位於浦西的旅館，車程個多小時，極度塞車，與北京的情況，不遑多讓。導遊小姐說：如果在上海要擁有架車，車牌是最大問題，因為新車牌是要投標的，車牌的價錢每每貴過一架普通的汽車，外地車牌的車有很多限制，例如一些地段祇容許本地車行駛，有些地段外來車祗許在某些時間行駛。

導遊小姐更說：在上海過馬路要特別小心，雖然有斑馬線幫助行人過馬路，但斑馬線真是祇給斑馬過的，那些交通燈規則都沒有甚麼人（包括駕車者及行人）遵守，總言之過馬路時要小心慢行，駕車者都懂得互相遷就，「佢都唔想撞低你惹麻煩」，這就是「國情」，也就是沒有秩序中的一點秩序。

第一晚入住的是上海 Howard Johnson酒店，排埸是五星級，除了泳池差不多甚麼都有。酒店的中文名叫「財大豪生」，真係俗不可耐，即是說：俺財雄勢大，要過豪華生活，不如直接了當叫「財大氣粗」最好。如果俾我譯則是「巧活莊生」，即是說我們要「靈巧的生活，莊重的人生」。以後入住的酒店大都是 Howard Johnson的聯營店，住方面很好，每朝都是豐富自助早餐，唯一不便之處是那淋浴間，那些 overhead shower 及 handheld shower都同時放水，想淋浴時唔整濕個頭，便要考功夫了。我並不是指一間酒店，而是說我遇到的所有酒店浴室，都有同類情況出現，它們的規格都差不多，Plumber又去了那裏呢？

(3)

11月22日，這一天是江南團的正式活動開始，早上去南京路步行街。「步行街」這概念在國內很流行，差不多每個大城市都有，對我來說並無吸引之處，其實都是那些名牌或名店的集中地。上海是中國的第一線城市，南京路步行街是上海最大的步行街，我們由街頭行到街尾，又由街尾行返到街頭，行足一小時，當作是日的晨運。

上海的繁華不用說了，在往南京路途中，導遊小姐特意繞到一些舊區，看看一些原版上海社區的情況，這些地方反而更吸引我。在途中導遊指出上海人的生活習慣，例如早上喜歡吃豆漿及油條，見了許多路邊攤檔，另外上海人習慣穿著睡衣在街上走，這些我們在那裡都見了許多。

離開南京路我們便到達上海博物館，這個博物館是免費入場的，展品很多。導遊說這館的青銅器最出名，除青銅器外，當然還有書畫、陶瓷、木刻及石雕等等。對我較為吸引的是篆刻印章及明清的實木傢俱，不過祇有個多小時的參觀時間，真係走馬看花，下次有機會來上海，此館值得再逛。

中午吃飯，團餐餸菜都幾好，一湯八餸，菜多肉少，白飯任添，總言之吃得飽飽。上海菜每以濃油大醬出名，這種做菜方式我就不敢恭維，現在的較清淡，對我們來說更加適合，不過附著團餐的汽水及啤酒都是室溫。問導遊小姐要「凍」的，她說江南人都是這樣飲汽水及啤酒的，再講下去，導遊小姐說這都是為我們好，因為有些人飲了凍汽水及凍啤酒會搞肚痛，反而不妙，於是我們姑妄信之。

飯後我們乘車往蘇州進發，現在江南地區的城市都有高速公路連接在一起，在途中導遊小姐要收取「必須參加」的自費活動，每位美金90或澳圓100或人民幣550，還說不好意思最好俾美金或人民幣，因為澳圓尚在向下調整中，我們這些澳洲幫就沒趣了，結果我都是給了人民幣。

這位導遊小姐也很不一樣，自言是單親家庭（離了婚），有個女兒唸高中，她說現在的人都喜歡生女，因為女兒都會照顧外家，生女就如同生個「招商銀行」，我心裡想：咁我咪即係有兩個「招商銀行」？她還說自己以前都係為頭家死慳死抵，結果都係益左人家，她勸喻各位女仕，最重要都係識得駛老公錢，我心中罵道：妳慫恿人家買嘢便算了，還在傳播不良意識。

我們的車很快便到了蘇州，第一個景點是「拙政園」。以中國私家園林的體制，拙政園是最大的了，占地超過四公頃，與其他私家園林相比，就是少了一個「秀」字。我想原址已被擴建多次，為的是可以容納更多遊客，增加更多景點，賺取更多的收入。進入這個園林，我見到紅色的楓葉，我嗅到桂花的香氣，但感覺就像去了一處公園，絕非人住的地方。中國的古典園林，都走向 commercialization，失卻了它們原本的風采。

晚餐後是遊船河，行的是中國大運河在蘇州的一小段。據導遊小姐說，政府正在疏導整條大運河，明年中便初步完成，從北京可以乘內陸船直達杭州。中國大運河是在海運未發展時，中國南北運輸的大動脈，歷代之中，大運河的通塞，就標誌著中國的興盛與衰落，甚至朝代的更替。1978年見過的一段都給淤泥閉塞了，現在來到這一段，卻完全不同。第一，河床挖深了；第二，左右的民居及工廠污水都攔截到污水處理廠；第三，河面祇有旅遊船及公交船航行，沒有貨運船或漁船行走。再者大運河的兩岸都添有各類燈飾點綴，再望清楚近岸兩邊的都是水景豪宅，有些更有私人遊艇碼頭。我相信驅動疏通大運河的原動力，是沿岸的地產發展，想想將來你可以駕駛遊艇北上北京，南下杭州，這種興奮的心情，就會使你今晚都睡不著。

(4)

遊完大運河我們便去吃晚飯，今晚特別之處是吃大閘蟹。洋澄湖就在蘇州東北郊區，洋澄湖大閘蟹就是蟹中精品，一對大閘蟹賣人民幣180不算貴，而且現在是11月中旬，是最佳吃大閘蟹的季節。我也要了一對，但當蟹送上來的時候，便覺得很不對板。第一，蟹的個子很小，雖然每隻蟹身上都有個標簽註明是洋澄湖產的；第二，是全部蟹一次過整熟；第三，是沒有糖醋姜汁伴吃。我有個中學同學，祖籍上海，有次他邀我到他家吃蟹，先是放紫蘇葉在水中，蟹是蒸一盤各先吃一隻，沾的是糖醋姜汁，吃完一隻後再蒸第二盤吃第二隻。有團友說蟹沒有味，猜想是在水中灼熟而非蒸熟，我吃第二隻蟹時是凍蟹了，這一餐自費的大閘蟹真係「麻麻地」。

團友中有好酒的，自資買了兩瓶「女兒紅」紹興酒讌客。除了啤酒及餐酒外，我極少喝其他酒，當時便婉卻了，但他們說這些是黃酒，酒精度與餐酒都差不多，即是十幾度而已。他們更叫待應準備一盤熱水，將「女兒紅」鎮暖。看見他們這麼有趣，我又嘗試了一小杯，一飲之下，極為溫醇可口，以酒論酒，絕不在澳洲餐酒之下，也就增加了見識。

早上起來，我們就是去第一個購物點--絲綢廠。江南自古就是生產生絲的基地，蘇州人的工藝好，順理成章，來蘇州當然要買絲綢製品。團友們都搶購絲棉被及被套，我和妻子都無動於衷，皆因我妻於大前年到過蘇州，掃了三張絲棉被回悉尼，再買都是有被無人衾。

逛完絲綢廠我們又起程到無錫，導遊小姐說無錫地區本來有錫礦，人們為此而發生很多爭端，後來錫礦掘盡，爭端又沒有了，故諺說：「有錫人爭，無錫人和」，這就是無錫的名由。無錫在太湖邊，我們便順道探訪一處叫「黿頭渚」的湖邊公園。這個湖邊公園1978年曾到過，還有點印象，當然整個湖岸地段都修飾過，以前都有些民居及漁船，現在都沒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處現代化的湖邊公園，還有許多人在那裡放風箏。

離開黿頭渚我們就是去第二個購物點--珍珠養殖場，對於購買珍珠，我和妻子亦無動於衷，皆因我妻子已有一條珍珠頸鏈，她已很滿足。

在第四天，我們會從無錫到南京，中途我們停留了宜興，同時去第三個購物點--紫砂茶壺館。其實我對紫砂茶壺很感興趣，不過家中已有一個。這個紫砂壺也有特別價值，是一位中大好友從悉尼回流香港時，以極廉宜的價錢，半賣半送的給了我。這個壺也有獨特之處，第一，它的size不大不小，可盛水約300ml，即兩杯茶。第二，壺身有手刻對聯曰：「色到濃時方近苦，味津回處有餘甘」，並不常有。第三，這個壺是巳未年做，即與我中大1979畢業同年。

(5)

離開宜興我們向南京進發，去參觀中山陵。這旅遊點原本沒有，導遊說是加插的。中山陵上次來時是1978年，也是故地重遊。這時一位南京的導遊上車，他簡介了中山陵選址的歷史，並說中山陵原本是需要入場費，每位一百元人民幣，近年兩岸交流，經接近國民黨的人士周旋，改為免費，不過內陵已經關閉，原因是許多1949年後在國內出生的人仕，對孫中山及其推反滿清政府事跡，都不甚了解，來中山陵並非謁陵，而是來觀光遊覽，在內陵高談闊論不止，還說甚麼「孫中山原來是這麼細粒的」等話。

我是抱著謁陵的心情來的，這時的天氣陰霾滿佈，寒雨紛霏，行上了三百多級樓梯，排隊進入外陵地區。中山陵的建築是藍瓦白牆，代表青天白日，不過，無論白日或紅日，都失去了時代意義；現在中國人或中國城市，最希望得到的是籃天白雲。外陵有孫中山先生白玉坐像，坐像兩面的內牆，一面刻有三民主義，即民生、民權和民族；另一面刻有建國大綱，即由建國開始的軍統期，經三個時段，最後到達全民民主。細讀全文，如果將三民主義及建國大綱脫離政黨及政治的藩籬，而將此量度中國的現況，一百多年了，中國都祗是行了第一步。

孫中山坐像後有一道大鐵門，相信是通往內陵，不過是鎖著的，我相信也真是有這個需要；外陵有明顯的告示牌，叫人肅靜及請勿拍照，但閃光燈左起右落，有人更跨過欄繩，走近孫中山坐像與其拍照。在孫中山坐像前面的外陵，很多人都背著孫中山坐像而立，無他，因為那裡是個風水位，站在那裡可以觀賞南京市。我則繞像三匝，以對孫中山先生的尊敬。

下行三百多級樓梯，我們回到了旅遊車，下一站是第四個購物點--玉石售賣場。在途中那個南京導遊說了一句很刺耳的話，就是「阻人搵食，猶如殺人父母。」意思是說你唔買嘢就算，唔可以叫人唔買。他還說有個華僑就是因為這樣做，以後被拒入境。黃子華說：「搵食唷，犯法呀？」我都當佢爛笪笪。這個南京導遊所說，就猶如黑社會爛仔，大家旅遊買嘢開心，駛唔駛用到這些言語嚇人？

(6)

來到那個玉石銷售埸，其實都是千遍一律。售賣小姐說他們是專賣翡翠的，又將一件翡翠在玻璃上界，以表示它的硬度；又將兩件翡翠互相碰碰，發出一些叮噹聲音以誘人。其實南京祇產雨花石，翡翠是產自緬甸的，翡翠與南京風馬牛不相及。這也不足奇怪，舊年去四川九寨溝，那裡也參觀了一個玉石銷售場。在國內的旅行團，玉石銷售埸是必到項目，原因是對賣者與導遊而言，利錢最豐厚。前年去新彊時認識了一位團友，她久經買賣場戰陣，教我們怎樣殺價，她說回價最多一成（即10%)便可，那次也証明她的說法是對的，開價萬多圓的玉器，千多圓便成交，有個團友回價八百，後來售賣小姐追上車賣給她。

經此一役，自已也學精了，除非你真係想買，千萬不要回價，否則很難脫身。我極之不喜歡這種交易方式，因為賣者在明，他掌握貨品質量及市場供求知識，而買者在暗，即係我乜都唔知，祇有任佢點，是100%的 unfair trading，而且這種手法是 penalize 那些有良心者，因為他們不會壓價太低，這經營手法就是侵蝕人們的善良德性，不應受到鼓勵。

我和妻子對於玉石都沒有多大的興趣，祇當是個旁觀者。離開這個玉石銷售場，我們的旅遊巴士便離開江蘇省，從而進入安徽省池州九華山地區住宿。

早餐後，我們的旅遊車又到了一處徽州的風景點，同時亦有一位當地導遊上車，這位徽州導遊也很風趣。她說人人都說生在蘇州，住在杭州，食在廣州，死在柳州，不過如果係女人，就千祈唔好嫁到徽州，否則就是前世唔修，原因就是徽商這傳統，自古徽州人善經商，結了婚，留了種，男人就要出門學做生意，許多時就是幾年才回家一次，徽州媳婦變相地一生守生寡。為甚麼徽州有這麼多貞節牌坊？也就是地方上欺騙婦女的把戲。

這個徽州風景點也有些特色，一路行時，走廊都刻有當地古代文人雅士的詩文，並有小橋流水及一些古典的民居及園林，可以見到徽州人黑瓦白牆的建築特色，更有一個舞台，有人演唱地方歌曲「黃梅調」。

來到一處地方有人在售賣字畫，那人自稱是杜牧的四十三世孫。我腦中突然閃動，問他可否書寫「芸妮食堂」以作牌匾之用，他開價人民幣120，我回價50，他說最低要60，我轉身要走，他應承了。於是便準備開筆，他問我從右到左寫？還是從左到右寫？我還未有回答，旁邊有個遊人（不是我團的團友）搶著說：「當然是由右到左。」那時我便「慶」了，我說我要由左向右，他說我唔識嘢，我說他是個老古董，那個杜牧後人當然聽我話，因為我尚未俾錢。

其實中國古代人寫字都是由右至左，牌匾亦然，現代社會，中文字直寫的，仍然是由右至左，但橫寫的，西化了，由左到右，其實寫牌匾都是個人所好，我見過左寫右寫都有，沒有甚麼必定的守則，我覺得讀作「芸妮食堂」或「堂食妮芸」都有其獨特意思，但胡亂插嘴管別人的事，我就最唔喜歡。

跟著這個杜牧後人又問，你要繁體字還是要簡體字？我說要繁體字，於是他便落筆，怎知他寫第一個字時，我便覺得唔妥，「芸」字的繁體字，他的寫法是草花頭然後下面加個「雲」字，這個字我咁大個仔都未見過，我想「芸」字基本主沒有簡體字。<浮生六記>裡的陳芸，繁體版和簡體版都是那個「芸」。再想一想，他年紀與我差不多，他在國內是學簡體字，如果論繁體字，我應該「叻」過佢，本想要他改寫，他可能要加錢了，再想一想，就是這個不尋常的字的牌匾，也有價值，夠我講半小時了，於是照收算數。他寫完之後，看了一看，要在寫過的字上補筆，我叫著不好，說我已經很滿意，不用補筆。寫書法字而在字上補筆，功力高極都有限，寫書法字如不滿意，應該從新寫過一張，寫到最好最滿意才給人家，這就是書法家的風範，否則祇是名家行貨或次貨。估不到用50蚊寫四個字，都會搞到咁多嘢。

(7)

過了徽州我們便到了九華山，近幾年喜歡讀佛經，對佛學多了一些理解。佛教裡的佛和菩薩都很多，但最重要的是三佛五菩薩。三佛者，就是我們進入大雄寶殿時見的三尊佛像，居中的是釋迦牟尼佛，左邊是前生佛，右邊是後世佛，亦另有說是阿彌陀佛及東方藥佛，五菩薩就是文殊、普賢、觀音、地藏及彌勒菩薩。彌勒菩薩是年青學佛，佛相的最好例子是四川的樂山大佛，衪受佛陀囑咐，將來到人間救助世人，現在在兜率天學緊嘢。文殊及普賢是一對，文殊是大知大智的菩薩，普賢是大慧大行的菩薩，文殊的道場是位於山西的五台山，普賢的是在四川峨嵋山。觀音及地藏是另一對，觀音菩薩，如眾周知，是大慈大悲，道場是浙江省東海外的普陀山（其實是個海島），地藏菩薩則大志大願，道場就是我們要來的安徽九華山。

在這五位菩薩中，地藏菩薩是人們了解最少，甚至是誤解最多的一位，在許多寺院中，都是被放置在偏僻的一角，反之，觀音菩薩則不然，在許多中國的著名佛寺裡，大雄寶殿正面正中的是佛陀，背面正中的是觀音菩薩，差不多與佛陀平起平坐。

有人問地藏菩薩的名由，其實觀音與地藏都是意譯，觀音者，呼其名而得救，地藏者，堅定如大地不移。根據<地藏經>所說，祂是冥域救主，閻王鬼王都聽祂的話，祂曾許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個誓言就像古希臘一個神話般浪漫與激情：一個大力士，將一塊大石頭推到山頂，大石頭又滾了下來，他又將大石頭推到山頂，石頭又倒下來，他又再將大石推上… 周而復此，永不言倦，永不言休，永不言敗。地藏菩薩就像這個大力士一樣，做著一個 mission impossible，所以我們都尊稱祂是「大志大願」。

如果用社會工作學的 perspective作比較，觀音菩薩救苦救難，就像 Social security officer，無錢送錢，遇災解困；而地藏菩薩則是 Outreaching或 Probation officer，幫一些邊緣人不要去做壞事，及將壞人（犯法者），重新帶回社會中。由此比較，若論功德比重，地藏菩薩所做的，絕不低下於觀音菩薩所做的。

若從一些 Business management 的概念比較，觀音菩薩就是 Risk and Crisis management，而地藏菩薩就是 Change management。 Change management 是大學MBA課程中重要的學科之一；1978年鄧小平開啟「改革開放」之門，30多年來，中國經過許多許多改變，這種「改革開放」還是要堅持下去，深化下去，故此，地藏菩薩在中國當代的持續「改革開放」過程中，具有極其深刻的意義，更應受到人們的重視與尊重。

(8)

旅遊巴士來到九華山腳，見到一個約十米高的金色地藏菩薩立像地標，佛相是左手持寶珠，右手持錫杖，有人說：對於地獄的餓鬼畜牲，聽教的就以寶珠為獎賞，不聽教的以錫杖對付之，這就是 carrot and stick approach。我卻認為：衪手持錫杖，就如同我們的行山杖；祂手持寶珠，就如同我們的手電筒，祂拿著行山杖及手電筒，就是帶領人們走出那黑暗的地獄。

來到九華山，當然會見到很多寺院，新的舊的都有，新的當然很輝煌，舊的又在翻新，不過以我所見，地藏菩薩在這裡並沒有被特殊對待，完全顯露不出九華山是地藏菩薩的道場。其實我們都祇是到達九華山的山腰，向上望山頂還有許多建築物，可能在山頂的廟宇又有不同，山頂是有 cable car可往，不過不在這團的旅遊範圍之內。

在九華山寺院群中，見到一個很大的放生池，我覺得佛寺搞放生活動，真係無謂，放生在池中的魚或龜，很快又會給人捉回再賣，在那個捕與放的過程中，會有很魚和龜 subject to immense stress 而死去，負功德多過正功德。

在那裡見到兒時坐過的一張全竹做的椅子，真係想買張拿回澳洲，不過太bulky了，衹有叫妻子坐在那張竹椅上，影相留念。

明天就要上黃山，亦是這個江南團行程的高潮，我和妻子都是第一次上黃山，心情特別興奮，得知黃山的山頂會在零度或以下，我們都早有準備，帶備了在澳洲登山滑雪的厚衣服。

世界在改變中，中國改變最大，以黃山為例，因為在國內國外都出了名，投資得很厲害，現在有四條纜車或吊車線，分別從東南西北四方向黃山山頂地區進發。我們去的路線是最熱門的一段，早上我們乘車到黃山的南登山吊車站，吊車行了約半小時便抵達山頂地區，那時都是拾點半左右。黃山的地質和以前去過的華山差不多，都是花崗岩（granite），山勢很奇特，但沒有華山般陡峭，但因為雨水多，植物生長較旺盛，而松樹是很粗生粗長的，在一些石隙部份，都能生長自如，除了山頂，一面必然是石壁，所以松樹就衹有一面生長，這種單向的生長形態，就構成了所謂「迎客松」的特色。

本來以為天氣會泠，上到山頂卻是有雲而清爽明媚，那些厚衣服脫完一件又一件，在山頂上行了幾個lookout看風景，風景怎樣好？甚麼「黃山歸來不見山」，前人說得多了，不再 repeat。

有人說雨後的黃山最美，有人說冬天來時最有情調，不過我們10點半上到山上始遊覽，包括在山頂餐廳吃了一小時飯，下午2點半就下山，行了多少路，看了多少東西，真是心中有數，雖然真係到過黃山山頂，重影埋許多相添，但下山之後，都唔夠膽話俾人知自己去過黃山。

為甚麼這麼早便要離用？因為要去參觀另一個玉石展賣場。

(9)

來到這個玉石展賣場，排場和先前的一間差不多，導購小姐又在講解玉石，說一塊玉怎樣可以辟邪避害等老調。有一個約三十多歲的男子走過，導購小姐說適逢其會，有機會見到她們的藝術總監，就由他來介紹。藝術總監自言是北京美術學院畢業，主打是藝術玉石的設計，他說那些用玉石界玻璃，玉石互碰的都是孩子玩意，他教我們怎樣用放大鏡分辨真假玉石，最後他說這間玉石展賣場是賣玉石的雕刻工藝的，他更展示一件他的創作品，跟著他說今天與大家有緣，所有展品的 marked price，減一個零就可以，當即引起在場者的一番哄動。

團友中有一位是玉石方面的行家，他說：「出處不如聚處。」他以前住處樓下就是玉石街，說這兩次看的貨色，在玉石街多的是。我見亦然，這裡既非出處，亦非聚處，衹是遊客被迫要到之處。論翡翠玉石，1949年後精品都以香港為集散地，至於雕刻工藝，如果是大塊靚翡翠，首選就是做玉鐲，做玉鐲並無高深工藝，那個藝術總監其實自打嘴巴，我拿他的創作品細看，石材一般，題材是一株帶藕的蓮花，並無獨特之處，雕工亦不甚精細。

妻子說逛這些玉石展賣場無聊，我說逛一間是無聊，但連逛兩間就很有意思。第一間和第二間其實已經代表兩個世代的經營方式，前文說過，回價一成便有交易，在第一間可派用場，但在第二間便不能使用，因為對方已率先減價至一成，我們斷不能再回價一成，但marked price是他們訂的，他們的 pricing有寬裕的走位，而我們的回價空間便窄了許多。再說他們說自已的貨不同，手工更好，檔次又好像高了許多，相對於第一間店，同是賣一樣嘢，第二間店的經營手法已脫變許多，先進許多。

「改革開放」是兩個概念，「改革」是改變與革新，「開放」是將自已處於一個自由競爭的環境，依著「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規則進化。我相信這些玉石展賣場會繼續演變下去，第三代，第四代...有一天這些店鋪會以「誠信」為本，大談甚麼 Sustained client relationship 或 Brand-name management。

晚上我們還有節目，是逛「屯溪老街」。這條街在中國歷史上很出名，是中國文房四寶的集散地，池州的毛筆，徽州的墨，宣州的紙，歙州的石硯都很出名。江南人材輩出，紙筆墨硯就是讀書人能出頭的工具，這裡興旺了過千年，今晚來時卻冷清清。這裡有許多專賣石硯的，貨式種類很多，可惜都沒有人進入。臨移民前我買了一個端硯，都是擺在家中，未曾使用過，古典的文具自身變成藝術品或成為藝術創作的工具，與日常生活需要已脫離關係。現在我們用的是 smart stationery，通常用的是 retractable ball-point gel-ink pen，流行的是可書寫的tablet，來這裡都是懷舊一下，我見到有些店鋪甚至關了門，有些變了售賣便宜衣物的，這條老街會否繼續存在？又或者轉型為香港廟街的模式，繼續生存呢？

(10)

這天晨早，我們會離開黃山到杭州，我將行李拿到大堂，妻子有事行開，我在大堂等著。當時整個大堂衹有我和一個旅館保安在那裡，我便和他點頭打招呼，他對我說：你一定是外國來的了，我問他怎知道，他說本地人不會和他們打招呼的（註：這旅館也有許多本地人居住）。這個 observation 也很切實，每當旅館職員幫客人開門，幫助客人坐 lift，我們通常會說「謝謝」，但本地人大都直行直過，鼻子朝天，一齊坐lift，lift 到直衝，踫到別人，也未聽過會說句「對不起」。我不知是否因為有了錢便看不起別人（做低下工作的人）？還是「謝謝」及「對不起」並不是他們日常生活的語言字彙？或許這些都是社會學值得探討的課題。

旅遊巴士經高速公路由安徽省轉入浙江省，我們的目的地是杭州，杭州市市外已經車水馬龍，又是一個繁華的城市。在杭州又有另一位本地導遊上車，這位導遊小姐又另有一格，她說本是中醫出身，在學校裡當 para-medical，但因杭州人口老化，她工作的學校被「殺」，因為她善於講嘢，國家便幫她轉業為導遊，現在已當了導遊差不多十年。她首先帶我逛了一會西湖的湖邊公園，因為有中醫背景，我們就像小學雞跟老師一樣上植物課，認識了一些中草藥的形態及效用，也很有趣。

跟著我們在「柳岸聞鶯」的地方上船遊湖。西湖的景貌與我1978年第一次來的時候，當然是改變很多，首先是沿岸周圍的樹木都長大了，甚至可以說是濃密，以前雷峰塔已倒，我卻影了一幅自認為沙龍的「保俶夕照」，該照片倘留至今。現在雷峰塔已重建，且頂層是高級餐廳，不過吃餐費用不菲，我祇好影了一幅「雷峰夕照」，以作留念。

我們的遊船在「三潭印月」外繞了個圈便算，因為上岸另要收錢。除了我們一團外，倘有一個本地團同船，有兩個本地人想在船上吸煙，我們的杭州導遊上前制止，說船上是不淮吸煙的，本地團的導遊亦加入說理，那兩個本地人便不吸煙了，這真是一種進步。

隨後我們到「花港觀魚」上岸。這個「花港觀魚」應該是全新建造的，因為根據記憶，原本的地點不應在那裡。餐後我們去觀賞一個有關西湖的歌舞劇，這個歌舞劇更像一個綜合表演晚會，當中有歌有舞，還有雜耍雜技，但就是沒有一個核心主題貫切全劇，有些雜技表演，更與西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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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江南團的第八天了，早上起來，吃過早餐，我們今天的第一項活動就是探訪茶園，亦即是第六個售賣場。杭州龍井茶是很出名的，我也準備買點回悉尼。旅遊巴士離開市區，一路向山中跑，路旁有許多標誌，是有關杭州馬拉松比賽的，原來比賽剛剛完結。我想在茶園的園地中跑馬拉松，見的都是一片青綠，可真樂事。滿以為她們會帶我們去茶園逛逛，就像上次台灣之旅一樣，可惜沒有，旅遊車就是直接抵達那個茶葉售賣場，但沿途所見，真是漫山遍野都是茶樹，連馬路邊都種了茶樹。

在車上杭州導遊又說那句話：「阻人搵食，猶如殺人父母。」我心裡想：搵食？大晒咩！來到那個茶業銷售場，導購小姐循例沖茶給我們試飲，她還介紹沖龍井茶的特殊方法，首先是用室溫水浸茶葉一會兒，讓茶葉鬆開，跟著用溫水（不超過80度C）沖下再浸泡一會，然後飲用，還有茶葉是可以吃掉（杭州人習慣吃茶葉），喜歡的更可以加入杞子及山楂在內。龍井茶不易變壞，茶沖好後可留放一整天，仍可飲用。這種說法與廣東人的「水滾茶靚」飲茶方式，完全不同。

跟著導購小姐拿了一些iodine滴在一杯清水中，使水變為紫黑色，跟著拿團友飲用過的一杯龍井茶，倒在有iodine水的杯中，那紫黑色的水頓時變清。她就是用這個比喻，說明茶葉或飲龍井茶的去毒功效，跟著她拿出一種「茶多酚」的藥丸，說是從龍井茶葉精鍊出來，具清血疏肝的特效。我問導購小姐怎樣吃法？她說一個有效的療程要吃八瓶，可以吃用一個多月，費用為一千多人民幣，我再問怎樣吃法？她說早午晚都可以吃，份量按個人的體質。

團友問我：「你問人咁多嘢，怎麼一D嘢都冇買？」

我都祇是笑而不答。我心裡想：那些「茶多酚」是藥泥架，逢係藥也是毒，怎可以隨便吃，更不可隨意吃多少便多少，我都怕死架。

團友Charlie 是中大生化系畢業，他說 iodine 經 reducing agent 變成 iodide，茶葉中有 reducing agent不足為奇，物質是有化學變化，由紫黑色變為透明，肉眼見不到，但物質依然存在，這就真是「眼不見為乾淨」。杭州導遊說那句話，是叫我們不要督爆人家，她都是打工，為生活而耍戲法，大家張張就就就算。

講起龍井茶，其實不易買，普洱擺得，越舊越好，龍井不同，要飲新茶，其實導購小姐已說得很清楚，龍井茶買回去要放入密實袋內，然後放入雪櫃生果箱內，這樣就可以保存兩三年。團友說:「出處不如聚處。」真是至理明言，好的龍井茶必須符合三項條件: 第一，是當年生產的，第二，是高山茶，最好是向東南的山坡上生長的，第三，是清明時候採摘的，即春季第一批長出的芽葉。

能符合這三項條件的龍井茶，產量不多，大多被香港的大茶莊所採購，他們採用 contracted producer制度，有長期合約，採下來的茶葉，經初步處理，便運到香港，香港的茶葉買手，都是高明的 quality controller，不易被騙倒，所以真係買龍井茶葉，在香港買最好，甚至在香港的國貨公司買，質素都較有保証。在本地散裝式購買龍井，經常遇到的問題是以上三項缺其一項以上，特別是第一項，如果你是賣 perisable goods，你都會採取 first in first out的策略，人同此心，恆古不易。

其實在旅遊區買嘢，風險較大，許多賣者都會當我們是羊牯，因為多是一次過交易。上次去台灣，我就很佩服他們做生意的手法，在麻薯廠試吃的是新鮮產品，講明沒有防腐劑，在台中飲的烏龍茶是高級的，買的麻薯及烏龍茶甚至比街外的便宜，他們知道我們是遊客，希望我們吃完飲完讚好，留個好印象，在外地會跟著他們的牌子來買，不單下次會來幫襯，還會告訴親戚朋友來買，造個好口碑，賺少一點錢，亦省了一些宣傳費，人多吃了，人多喝了，那愁錢不會滾過來。特別是飲中國茶，以前在茶樓都衹是要普洱或香片，現在我們多要鐵觀音，飲茶或飲品市場競爭得很厲害，龍井茶農及茶商如果還在「吃老餅」，很容易亦很快會被淘汰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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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茶葉銷售店我們便去吃午飯，這間餐館值得一提的是它的外牆裝飾，是採用吳冠中的著名江南風景畫，原封的當 wall mural，雖然在裝飾上頗為別緻，但吳冠中是近代中國山水風景畫畫家中，有所創新的小數，拿他的畫當牆紙，那又有點那過，更不要說copyright這些issue了。

我們的旅遊巴士由杭州轉回上海，又到了第七個銷售點--同仁堂。其實這些贈醫不贈藥的銷售方式，以前都領教過。不過這一間的作風，最為低B，首先有人放了一套短片，講中醫如何巴閉，西醫醫唔好的中醫都醫好，跟著講者甚到提到梅豔芳及Steve Jobs，都係因為唔識中醫所以咁早死，隨後他叫眾人俾隻手板佢睇，他見白就話人是xx，見紅就話人是yy，唔紅唔白就zz，總然之個個都有D唔妥，隨後引進一班著白色醫生袍者，個個都是以博士稱之，有些團友便跟著入房，受其特別賜教。其實本來我都想入內試試，不過想一想，怕自己控制唔到罵人，都衹是說我沒有興趣，便走到樓下大堂等候。

我是尊崇中醫及相信中醫的效用，西方醫學的發展，其實都是200年前開始，之前中醫在醫學，特別是在藥物學方面，是超越西方醫學的，中醫在把脈、草藥飲劑及針灸已有相當成就，可惜原地踏步就是幾千年，但西方醫學在這200年中便番了幾番，診証的有驗血，X ray及CT Scan等；藥物方面有抗生素，類固醇；手術方面有微創開刀等等，中西醫的距離越拉越遠。在大堂中見到幾幅掛著的古代名醫繪像，如扁鵲、華陀、陶弘景、孫思邈等，我祇有對著他們說，中國的偉大醫學，就是給這些人為搵食而搞跨了。

晚上本來有藥膳，取消了，改為每人派卅蚊，自己搞掂，這還好，吃飯就是吃飯，吃藥就是吃藥，兩者混埋一起，並非好主意。隨後我們到上海的馬戲城，是自費但必須參加的一項雜技觀賞節目，這表演較昨晚在西湖看的更無內涵，衹不過是一些彈跳、繩掛（空中飛人）、舉缸、擲碗等難度高動作，藝術成份可說沒有，我心中想，早知如此，應該約上海的友人見面。

第二天的早上，我們便乘飛機回香港，這晚也要早睡，因為明天又參加了一個旅行團，我們要準7:30am 前到達九龍塘地鐵站出口集合，我們住在大埔，即係最遲六點鐘要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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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剛天亮，我們便到了九龍塘地鐵站D出口，我們是最早到的，陸續有人到來，互相介紹一下，原來都是中文大學的海外校友，這也不奇怪，因為這個旅行團是中大校友事務處與新亞校友會合辦，作為慶祝中大50周年校慶活動之一，我也是因為上次校長及校友事務處處長訪問悉尼，得知這項活動而參加。這是一個四日三夜團，主題是廣東省北部的風景及文化，另特邀丁新豹教授主講客家及廣府文化。

我們一行兩架旅遊巴，共90人便向邊境地區進發，過了一地兩驗的海關，我們乘車到深圳北的高鐵站，乘高鐵往韶關去，在韶關吃過中午飯，便啟程到第一個旅遊點「南華寺」觀光。南華寺是廣東六大名寺之一，這座寺院，規模頗大，但在寺院的維修上，卻很是破舊，在<壇經>開始時講述的「時大師至寶林，韶州韋刺史... 」，又結尾時的「時香煙真貫曹溪... 永鎮寶林道場... 」，寶林寺就是南華寺，禪宗佛學的發源地就是在這裡，現時見到這番光景，使我有另一番感概。

<壇經>記述了六祖惠能的生平及佛學思維，惠能當時是中國佛學的改革者，惠能更使儒釋道合流，成為由唐代到現代的知識份子的哲學思潮的基石，是歷史上重要人物。寶林寺的衰落，亦標誌著中國知識份子的哲學思潮的衰落。丁新豹教授說：「現在要看中國的廟宇，須要到韓國或日本去看，因為他們還保持了中國唐代廟宇的建築特色及風貌，現在在中國的廟宇太俗氣了。」我完全同意丁教授的說法，在香港，除了志蓮靜院之外，所到的，無論是寺廟或道觀，都是燒香點燭的，全場空氣污濁，內裡薰黑嘈吵，真係神靈也要找地方躲。

我在南華寺轉了一個圈，在寺的右邊，卻見到一些新的寺院宿舍，是給那裡的出家人居住的，根據我的了解，「以寺養寺」是現時國內寺廟的經營方式。在香港，許多寺廟是靠打齋超渡及賣骨灰盦維持的，在國內這方面收入較少，唯有收入場費及賣香燭以維持，在西安，更有個寺院改裝為一個主題公園，以吸引遊客。

中國有一些寺廟，喜歡供奉先賢金身，這種做法，其實就是他們的徒弟徒孫怕自己唔夠「照」，拿師父的金身（死了的人）來當生招牌用。在南華寺裡，我見到一個廣告牌，是講中國建設銀行的信用咭，當中有惠能的金身肖象，我心裡想：你們真係用到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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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這個粵北文化團的，除海外的校友外，還有一些本地的校友，有幾位更是在傳媒界很有聲譽的人物，如張敏儀、梁天偉及葉潔馨等。參加這個團有一樣得著，就是認識一些外國地區的校友，他們都是該地區校友會的幹事。籌辦者做事細心，上車前派了一本手冊，詳述旅程及有一個參加者名單，並安排不同背景的參加者同桌吃午飯及晚飯。

我們除早餐是旅館的自助餐外，其他的都是特色餐食如農家菜、地方風味菜及私房菜等，非常豐富，不過丁教授每次都要速速用餐，因為要講粵北文化的來由。首先他說中國的人口南移，自古便有其趨勢，在中國歷史上，大規模南移的如北宋滅亡，南宋滅亡，明朝滅亡等，那些離開中國中原地區的人，來到一些異地，肥沃的平原地帶，都給本地人佔有了，他們衹有住山區或一些沿海貧瘠地方，他們群集而居，有自已的語言及生活習慣，本地人便稱他們是「客家人」了。但客家人是一個相對的名詞，因為先到為「主」，後來是「客」，「客家人」到了一地，很多時與本地人通婚及交往，語言及生活習慣互相都有影響而有所匯聚（converging），另一方面又從而產生出一種地區上獨特的語言及生活習慣（diverging）。

丁教授說：廣東話保存有許多古韻和古辭，所以用廣東話讀唐詩就較普通話讀的流暢。記得在蘇州旅行時，那個蘇州導遊也講了一些有趣的蘇州話，她特別指出蘇州話及廣東話的字彙中，有一些是共通的；例如廣東話及蘇州話是說「洗面」的，而普通話是用「洗臉」，無獨有偶，有一位會說潮州話的朋友告訴我，潮州話也是說「洗面」而不是「洗臉」的。

丁教授亦講到古時人口南遷時，多用水路，因為富貴人家的女性，多是「三寸金蓮」，不善於行，騎馬或坐車在嶺南山區是不可行的，而長江連接著珠江，是靠一條叫「靈渠」的運河，所以以前的南遷者，多是乘船西行入廣西，然後沿珠江的西江南下到廣東。當然以前也有人用陸路從廣東行往江南地區，例如以前的人上京赴考，粵北的梅關古道就是一個例子。

在丁教授講述時，我們是包廳的，廳門大開，門外有餐廳職員大聲說話，有人走出門外請那些人說話細聲點，並將門關上，讓丁教授在一個較寧靜的環境再說下去，那人是誰？是張大姐，真不愧是傳媒中人，那種職業觸覺已 internalised as instinct，見到就會去做，退休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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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關團的第二天，早上我們會去探訪一條客家人的村莊。這條村莊最特別之處是有一個碉堡，碉堡建於清代，連天台共四層，下層祇有一些窄小的窗（或通氣口），正門更有幾層防門，這些碉堡主要是防賊，當發覺有盜賊入侵時，村民便躲進那裡避難。當時沒有水泥，他們用糯米加山埃混砂泥，再用鋼根及石頭建成，工程可謂巨大。我們進入內裡時，卻有另一番景象。內部幾乎都是木造結構，中間有一個天井採光及儲雨，做工也很巧妙。這種房屋結構，在前述的江南旅遊時，在徽州見到一間，是差不多的，但祗有兩層樓高，或許這碉堡的客家主人，本身原是徽州人士？

逛完這個碉堡，我們循一些屋間小巷到了一處小平房地方。這小平房本身沒有甚麼特殊的地方，但牆上卻劃了一些圖表，寫了一些人名，工分的分配，糧食的分配等等，原來這地方就是以前「人民公社」的會議地點。想當年在中大唸社會學時，有一科必修科叫「中國社會」，我便是以「人民公社」為研究對象，花了半年時間，寫了一篇有關「人民公社」的文章，還記得那文章的最後結論是「人民公社」好，不過現在「人民公社」已煙消雲散，這個「人民公社」遺址或許是給人們憑吊的。

下午我們到南雄市的珠璣古巷遊覽，珠璣古巷據說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它是古代中原地區人士經商或躲避戰亂，經嶺南山區南下的中轉站，事實上從南雄再向北走，就是梅關古道，再北行就是江西省了。來到珠磯古巷，左右都是一些殘屋，內裡作一些簡陋裝飾，便是各個姓氏的祠堂，又是勸人捐款建祠，後來進入了一所廟宇，所祭祀的人又很特別。

（註：聽古不要駁古）話說在明朝，皇帝有一個妃子，後來不知怎樣離開皇宮，這妃子後來嫁了一個商人，並離開中原住到珠璣巷裡。後來消息傳回宮中，皇帝大怒，因為皇帝的妃子怎可改嫁，皇帝要面子，於是下誅殺命，並禍及所有住在珠璣巷的人，好彩珠磯巷的居民預先得知，於是四散逃命，那妃子不想連累他人，也自殺了，那廟宇是祭祀她的。許多許多年後，曾經住在珠磯巷的居民或其後裔，回到珠璣巷尋根，並將其祖屋改建為祠堂。從那時開始，珠磯巷便是各個姓氏祠堂的集中地。

在那裏有許多新建的祠堂，主要姓氏都有齊，財政來源可能是海外（包括港澳）的華僑，有些很是輝煌，成間豪宅一般。妻子姓黎，黎氏祠堂就夠威了，衹說外面，有幾塊石碑，詳錄近代姓黎的進士呀、探花呀等高官名字；去到姓林的，不用祠堂之名而用「林氏紀念館」，內裡也很低調。我心裡想，在近代史中，姓林的最重要是認識三個：第一個是林則徐，是一個差不多沒有爭議而實有貢獻的好官；第二個是林語堂，是第一個中國人用英文寫小說的文學家；第三個是林覺民，是寫<與妻袂別書>的革命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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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這個旅行團的籌備者預先編排了吃飯的桌號，在這幾天中與我們同桌吃飯的各路校友，有傾有講，認識又加深了許多。同桌的有來自新西蘭的，亦有來自美加的，特別要提的一位叫James，現居北加州，他是1960年聯合社會系的，比我早19年畢業，是真正的大大學兄。James喜歡說話，而且有很多特別的見解，例如他曾建議香港中文大學改名(見附件的剪報)，當然他有許多論據，特別這個名稱是在當時港英政府管治下而定名的。

事實上1992年移民之時，那時工黨的Paul Keating做總理，自嘲 Australia是 banana country，大經濟環境很差，當時我寫了100封求職信，換來兩次面試機會，但都鎩羽而歸，祇得回歸校園，讀一門可以在澳洲謀生的學科--會計。但在當時，因為我是中文大學畢業，便要考一個英文的甄別試，原因是那時教育部的主事人，認為中文大學就是用中文教學的，畢業生的英文能力，可能不足應附澳洲的大學要求。（註：如果我是港大畢業的，便不需要考這個甄別試。）

這個英文的甄別試，除了要付百多元澳幣考試費外，還要化數小時的時間，包括筆試及面試，筆試又分幾個部份，有一個是我最討厭的英文默書。還記得那天大朝早，因為我還未懂駕車，而根據法例小孩不可獨留家中，妻子駕著車，帶著兩個孩子和我，由住處經個多小時車程，到達 University of NSW 的試場，妻子在試埸放下我，便帶著孩子到 Coogee beach 玩，我就在那裡挨足四小時的英文測試，雖然最後是合格了，可以在澳洲讀大學了，對中文大學的「中文」兩字，真是沒有好感。

話雖如此，James 提議中文大學改名，我是有所保留，1963 年香港中文大學（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成立，她的中文名稱的選擇，必然經過許多國學及翻譯先賢的深刻考慮，Chinese 其實可譯作中國人（簡稱「華人」），中國語言及中國文字等等，為甚麼不叫做「香港華人大學」呢？我相信當時先賢們接受這個「香港中文大學」名稱，是因為中文這兩個字的意思是「中國文士」，香港中文大學的創校目的是培養出一班中國文士。甚麼是中國文士？就是懂得如校訓：「博文約禮」的中國人。甚麼是「博文約禮」，就是博學多才，知守禮法。如果用普通的文字表達，就是：香港中文大學要培養出有知識有智慧的新一代中國人，他們曉得甚麼是應該做，可以做，曉得甚麼是不應該做，不可以做，先賢們選擇「香港中文大學」為校名，我們怎不讚嘆他們的遠見及睿智啊！

（註：妻子閱後仍不甚了解，我再用較俗俚的解釋，就是：香港中文大學要培養出一班有專業知識及技能的人在社會上謀生搵食，更重要的是使他們具有智慧，知道有些錢是不可以搵的，這也等同＜大學＞所說：「止於至善」的道理。）

參加這個旅行團有趣的是遇到很多大大學兄及學姊，有一次幾個大大學兄鬥大，我滿以為James必然爭著認叻，怎知他不敢說出自己的畢業年份。不出所料，果然猛料來了，這位大大大學兄是1953年畢業，講的校址是堅道147號，至於同桌的一位90年代畢業的小學妹，就一粒聲都唔敢出，1953年？可能她媽媽還未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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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這個粵北之旅的第三天，我們會去這個行程的觀光重點--丹霞山。丹霞地貌，在中國許多地方都有，地貌是看上去橫層的不同紅色土層，有些甚到間及黃色，以前在「絲綢之路」的路上及川南的宜賓都見過，由於「絲綢之路」的丹霞地貌沒有樹木，故最為好看，粵北這裡，乾趣用「丹霞山」來命名，已列入聯合國科教會的世界自然遺產名單內。

來到丹霞山，好看的並非丹霞地貌，因為山石的表面，都已蓋滿樹木，能夠見到紅色石層的，都是一些懸崖峭壁的地方。我們乘了吊車，登上了一些觀景台，向外望時，這裡其實值得觀賞的有兩樣嘢，第一樣是連綿不絕，很有層次感的起伏山巒，「嶺南」一詞，其實就是起源於這一帶粵北的山脈及丘陵地帶，除了在氣候上作了一個天然屏障，阻擋北來的寒流外，這一大片山巒，交通困難，將廣東與湖南及江西分隔開來，使嶺南有其獨特的文化風貌。第二樣嘢就是看石，這裡有許多獨特的石頭，像大石柱般平地而起，三分實像，再加七分想像，人們便起了許多景點的名字，例如「美人春睡」，「小象跟大象」等等。

下午我們便乘船遊錦江，錦江是珠江東江的上遊，現在已建有水閘，以作水庫及發電之用。這天天氣好，加上沿岸風光明媚，在船上的個多小時，很是舒暢。

時近深秋，在等回程車途中，看見許多臘味掛在街上售賣，臘鴨、臘肉及臘腸都常見，還有臘魚及臘田鼠，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田鼠。記得兒時，我祖母八十多歲了，頭髮還是烏黑油潤，別人問她何以得此，她說以前生活窮困，要捉田鼠吃，吃得多便髮黑而柔，這個推介，信不信由你了（Caveat emptor）。

今次同團者還有澳洲校友會幹事Peter Look及Shan姐。Peter說希望將來有機會再來丹霞山行山，我曰亦然。想想古人以前上京赴考，由廣東一路行上江西，再由江西行上浙江的杭州，再乘船沿大運河北上，可不論其聰明才智，衹論體力，能夠從廣東上京考狀元的，都是超人了。不過，我真是有個心願，希望嘗試一下，以各個省的主要城市為基地，深度遊覽中國的旖旎山河，現在有飛機更有高鐵，我這個「中國鄉鎮玩樂遊」計劃，應該不難，欠缺的衹是時間（退休後？），以及一班志同道合的同行者。

(18)

這一天要回香港了，早上還有節目，是去一處叫韶陽樓的地方，其實就是在山頂，再起一個高樓，可以觀望整個韶關市。極目所至，韶關市相當興旺，市內及週邊都有很多建築地盤，有時都想問，一個地區的發展，是否等如該地區地產的興旺？

午間我們到了一所叫「雪梨軒」的地方午餐，店主自言是從澳洲悉尼回流，主要是提供「私房菜」，他特別介紹了幾款鎮店名菜，例如乾抄金菇，是將長身的金針菇，用手一條一條的撕開，然後落鑊加調味料乾炒而成，另一樣如同上海菜的「獅子頭」，是蒸熟的肉丸，但內包濃湯，這兩個自創的特色菜，鹹淡適中而少油，甚為可口。

在吃這方面，我認為第一步是講衛生，第二步是有營養，笫三步是好吃，第四步是服務好，第五步是價錢合理。在國內遇的許多食肆，連第一步--衛生（包括食品衛生及環境衛生），還未做得到，本地的導遊也曾幽默說過：「油多好炒作，鹽多好送飯，味精唔怕落，食客笑呵呵。」這就是中國的廚師文化。這位澳洲鄉里，逆流而上，改革及創新中國飲食，其志可嘉。

今次中大50周年誌慶，期內的許多活動，我們都參加了，玩完這個粵北文化遊，翌日我們便參加一項名為「海外校友會的聚餐晚會」。當晚有一項特別節目，就是各海外校友會致送一份紀念品予母校，澳洲校友會會長今次沒來，而副會長Shan姐亦因其他原因，不能出席是次晚會，我這個司庫便代表澳洲校友會致送紀念品，送的是最近五期的＜嵐音＞，另港幣壹萬圓以支持中大的交換生計劃。不約而遇，今次負責致送紀念品的，竟包括兩位同屆畢業的社會系同學，一位代表國內的校友會，大學畢業後已沒有見面，即30多年了；另一位代表溫哥華校友會的，更是同班同學，在90年代，他東走加拿大，我南下澳洲，以後各自為口奔馳，極少通訊，轉眼間，又沒有見面20多年了，見了面，一時之間，真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

晚會以後，再傾多一會兒，因為大家都住得距離中大遠，要回家了，我便和溫哥華的同學一路傾，一路沿著馬路行下火車站。這條路30多年前因趕火車行過不少，時常覺得很長，今晚不知怎樣，覺得變短了許多，一會兒便到了。

(19)

今次回港頗有口福，先前試過一次BBQ，移民後很少了，因為澳洲人多用煤球在後園燒烤，火力較慢且多是一人主理；香港的不同，每人拿著一只燒叉，然後叉著隻雞翼等，圍爐而燒，自負盈虧（overcook or undercook），一路傾偈一路吃，很有情趣。我曾經想將香港BBQ文化引入澳洲，可惜因「煤球易得，一炭難求」而告吹。

隨後兩天都吃得很有趣，我未試過的，兩餐都是在不同的中大同學家裡，第一餐是「印尼新年大餐」，是同學家中的印尼籍家傭做的。首先是桌面蓋滿芭蕉葉，然後將煮熟的豬呀、牛呀、雞呀及各類蔬菜，抄飯等置於芭蕉葉上，一聲命下，我們便擇「肥」而食。

第二餐吃的是改良版盆菜。以前新界鄉村人搞讌會，因為碟都唔夠用，於是連洗面盆都拿出來盛載食物，這就是「盆菜」的原由。現代物資豐富，當然沒有缺碟問題，但鄉村盆菜又另有發展，改良版盆菜是用不銹鋼面盆，盆底有個鋼隔以防燒焦，然後放入各種已煮熟食材，高級的甚至有鮑參翅肚，然後表面蓋有錫紙封好，吃時將整個做好的盆菜置於氣爐上，將錫紙刺幾個孔以透氣，點火後待熱氣由穿氣孔透出，便可移開整塊錫紙面，然後開餐如上。

很快又到了中大的校友日（12月7日），昨晚拾一點，還接到校友事務處的電話，提醒我今天要參加校友日的開幕儀式，因為要代表澳洲校友會，開幕典禮我一定會出席；但我更想去參加的，是同班同學安排的飲茶活動，地點是在大學火車站邊的凱悅酒店餐廳，為的是想見見潘Sir。

70至80年代畢業於中大聯合書院的校友，相信沒有人不認識體育部的主管潘克廉。「大一體育」是必修科，不要少看這個每學期衹有一個學分的全年學科，因為不合格的話，便不能畢業，對一些人來說，「大一體育」并不好玩。這個學科是希望學生在大學的第一年裡，能夠嘗試各種形式的體育活動，從中pick up一兩項，作為以後的興趣。另外，因為大學（前稱馬料水）鄰近海邊，那裡有些店鋪可租用艇仔，同學們便時常「曳搖共對輕舟飄」，為關注到同學扒艇仔時的安全，「大一體育」要求所有學生都懂得一點泳術，合格條件是能夠游泳20公尺。

當時對於一些文弱書生型的學生如我，真是一項苦差，特別是一些嬌滴滴的女同學，可能咁大個女都係在水邊玩下水，重未游過水，現在要學游，重要游20公尺咁遠，絕非易事。雖然「肥」了可以補考，但冬天又來了，真係認真「大劑」。我就聽過許多女同學考完個游泳試回來，大吐苦水，謂差點兒「氣絕身亡」。

「大一體育」對我來說，卻實有裨益，中六那年，都是讀書、讀書又讀書，睡覺的時間都有限，更不要談甚麼課外體育活動。在「大一體育」裡，我pick up了游泳及打羽毛球兩項體育興趣，大學的四年，體質增強了許多，其後，對我的人生歷程，亦有很大的影嚮。

還記得畢業後考取的第一份政府工，是在人民入境事務處工作的，在面試的時候，他們第一句問我：「你懂不懂游泳？」（註：我們慣常見到入境處職員是在機場及羅湖，事實上入境處有一隊人是負責上船，為海員辦理出入境手續的，入境處職員坐小汽船，靠近那些大洋船，然後沿大洋船的外掛梯級登船，天氣不好的時候，大風大浪，也是很危險的。）

(20)

見到潘Sir，互相寒喧一番，潘Sir退休後移居加拿大溫哥華，但經常回港，他與我溫哥華的同學稔熟，溫哥華的同學特意邀請他參加我們的同學聚會。潘Sir很健談，還講述了當年遷入新校址時的體育課程改革，傾了一會兒，我和溫哥華的同學又要趕往校友日的開幕典禮，典禮剛完畢，又收到同學通知，謂有「稀客」光臨。

1979年我們聯合社會系畢業的，共九男九女。社會學較為學術性，與一般專業職業無關，從另一角度看，唸社會學的同學的就業門路，就是無限大，真是各行各業都有，就算是同打政府工的，職務都各有不同，最初的一兩年還有多少聯絡，之後就各自搵工跳槽，又要買屋娶妻（或嫁人），又要生兒育女等等，總言之，重散過盆散沙，很少行埋，許多更失去聯路。我們那一代，許多同學還多樣嘢要做，就係移民，90年代，真係雞飛狗走（註：我們班裡最年青的是狗年出世，次年青的是雞年出生），此後買少見少，到後來找到有效的通訉地址者，差不多衹餘一半。

今天來的「稀客」，是沒有見面最少25年的同班同學，他也唔話得，得知大夥兒今天有此聚會，專程趕入中大，看看我們這班「老」同學，我們相約在 Franklin 泳池邊的餐廳吃下午茶，甫見面且還未坐定，即互相比試（即互窒）一番，「學友之論」即大學同學就其觀點及論據而辯證，本來就是大學教育的重要環節，必須提倡，我相信他們都「餓」了許久，真是急不及待，這種氣氛，又好像將我們從現在，拉回30多年前的大學生活中。

今次最高興的，應該是我的妻子，1992年移民後，足足有20多年了，這是第一次「四人幫」姊妹再一齊見面，看看她（們）的笑容便知道，第一張照片是1978年在江南旅行時影的，第二張是2013年12月7日。

晚上各書院院長讌請各校友，我們是聯合書院的，於是上山並順路探訪讀書時常到的湯若望宿舍及社會系系會室，湯宿外表改變很少，不知以前「男右女左」，要周末及假期，男女生才可互通的制度有沒有改變？系會室則被割開，一面用作 seminar room，另一面用作職員工作室。來到聯合飯堂，見到了以前教過我們「大一國文」的張雙慶及社會系的陳膺強。這個飯堂讀書時，我時常幫襯，是一位叫「林嫂」及其家人經營的，吃的多是幾蚊的碟頭飯，有個女同學是大飯王，林嫂都任佢添飯。當晚聯合書院校友會主席殷巧兒致歡迎詞，晚餐也是盆菜，我就很懷念當年吃的雜扒餐，要差不多拾蚊，要自己生日或遇到特別開心的日子，才會吃。

(21)

12月8日（星期日），早上妻子約了朋友在中大眾志堂見面，我也同往，為免騷擾她們傾偈，我便往眾志堂前面的荷花池走走。在中大時我是副修心理學的，所有心理學的學科都是在崇基書院上課，所以眾志堂都是我常到的地方。那時的荷花池，基本上是崇基運動場的建築餘地，在外看時，那個荷花池污泥汙塞，沒有人理，荷花開了也不起眼，我在中大讀書的那些年，及畢業後到現在，都從未踏足過這個地方。

今次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荷花池，現在的荷花池改變了許多，汙泥掘掉，幾條引水渠將中大區域內收集到的雨水引入池中，池中亦分為幾個水閘區以調節水深。我沿著池邊的小路進入，今天是星期日，沒有甚麼學生，遊人亦少，時近深秋，池中沒有荷花，零散的只有一些半枯荷葉及小鯽魚在游蕩。小路的另一邊是歷屆畢業生種植的桃樹，不過「桃之夭夭」，桃樹快長亦快老，盛花期是最初的十多年，那些七零年代種的，都已是「老桃」了，不過老幹上仍生有一些疏落的嫩枝，俗語說：「老樹無醜枝」，它們都為明年的開花而準備。

那裏有張長椅，我便在那裡坐著看書，這時有幾隻麻雀飛近身邊，吱吱喳喳的叫著並覓食；在荷花池的另一邊，有一隻水鳥靜靜地盯著池面，準備捕魚。這一種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的氣氛，給我一種很平和而舒暢的感覺，在剛去過的蘇州拙政園，這種感覺我就找不到了。

坐了一會再向前行，是一處種植山茶花的園地。山茶花在悉尼也很常見，品種多是Camellia japonica，樹形較小且多作灌木形（即多分幹）。這裡的山茶花卻呈喬木形，即有一明顯主幹，是三至四公尺高的樹。詳閱在樹上的介紹牌，知道是大苞山茶 Camellia granthamiana，又名葛量洪茶，這種茶樹在華南獨有，適合亞熱帶地方生長。另一種與葛量洪茶相仿，但樹皮呈金黃色的，名紅皮糙果茶 Camellia crapelliana。這些山茶樹都在開花，像我們吃的「太陽蛋」一樣。

（註：Camellia japonia喜歡生長在溫帶高海拔及多雨霧地區，japonia意為日本，但並非原生於日本，原產地為中國雲南及貴州山區，不過有人將山茶花移植日本，歐洲人第一次見到山茶花時，是在日本。）

1978年去杭州，到處都是法國梧桐，剛去過杭州，法國梧桐不見了，但在杭州西湖邊的「柳岸聞鶯」公園，卻見到許多荷瓣玉蘭 Magnolia grandiflora，它是原生美國的樹種，家中現有一株。這樹可高達十多公尺，公園內種得很多，像似一個森林。相對地來說，我就較喜歡這個荷花池的種植模式，第一，它留存了歷屆同學手植的樹木，有紀念價值；第二，它種植本港特有及罕有的樹種，有保育價值；第三，它的植樹疏密有致，像似中國的山水畫，有藝術觀景價值。

中國園林學家陳從周說：中國的私人園林的精粹就是「貧女巧梳妝」，意思是說，以有限的空間，用有限的資源，有效地打造一個最適合家人休憩的家園。我覺得這個荷花池園地，雖然地方細小，僅有一橋一亭，但附合「貧女巧梳妝」的要求，在那裡行行企企坐坐，不經不覺的逗留了個多小時而不厭。

隨後我們到了崇基書院的教職員餐廳用午餐，這間餐廳平時不接待遊客，今天是假期，於是開放營業。我讀書時也時常幫襯這間餐廳，雖然名為教職員餐廳，在當時，學生也來者不拒，因為它的收費較其他學生飯堂貴一點。我來的目的，是喝他們做的老火西洋菜湯，一圓五角一碗，讀書這麼辛苦，也不要苛待自己，不過今天沒有西洋菜湯飲了，但可以吃蝦餃、燒賣及叉燒飽。

(22)

12月8日的晚上，我們會參加「中大五十周年校慶晚宴」，地點是灣仔的會展中心。我家也很奇怪，以前女兒們時常「偷」媽媽的衣服穿，這些年，女兒工作了，又輪到媽媽「借」女兒的禮服著，妻子說這個埸合，打校呔唔夠好，向其姊夫借了個煲呔給我。

下午五時多，兩個都「執到正哂」，開始我們的「中大五十周年校慶晚宴」之excusion。我們住在大埔，路線安排是乘火車到紅磡總站，然後轉乘隧道巴士到灣仔。當離開紅磡火車站時，過海的巴士站人山人海，於是改變路線，步行往尖沙咀碼頭，然後乘渡輪往灣仔。以前拍拖，時常由紅磡沿海濱行到尖沙咀，不覺得怎樣，今次就是很不同，覺得又長又遠，特別是妻子穿的是斗零高跟鞋，不能快走，還好，我們在七時前到達會展中心，而慶典在七時半開始。進入會場前，我匆匆的找著洗手間，並將煲呔戴上。

這個「中大五十周年校慶晚宴」，共有二百五十多席，盛況空前，與會者個個都衣香繽影。開始時是校董會主席鄭海泉致詞，跟著的是校監梁振英，跟著是校慶籌委會主席梁英偉，跟著是校長沈祖堯，吃的很有特色，茲抄錄如下：

黑松露乳豬拼焗響螺

芥膽鮑魚

蟲草燉肉骨湯

瑤柱花菇福袋拼龍蝦雞卷及煎鱸魚

餐後甜品有中大檸檬批，紅豆布甸及金葡萄籽雪糕。

我在那裡不是祇顧低著頭吃，而是東張西望，到處尋覓，一檯又一檯的逛著，要尋找的是一些許久沒有再見的面孔，有些走過去就問，你不是xyz嗎？有些見了，但他們與別人談話，就祗有招一招手，甚至點一點頭便算，當然更有的是圍在一起影相；當年有緣四年共聚，畢業後10年了，20年了，30年了，時間真是走得很快，30年來我們朝朝暮暮為理想而奮鬥？我們營營役役的為生計而奔波？我們勞勞碌碌的不知為甚麼而做甚麼？

30年後大家見了面，想說的，不會是甚麼「富貴榮華」，想聽的，更不會是甚麼「榮辱得失」。同屆畢業的同學有些已經退休，或者是半退休，再不是的，也已是在退休前的準備期。我們懷念的是那四年寶貴的日子，那些日子並非人人可得，我們都是幸運兒，在那四年裡，我們一齊學習那奇妙的知識，一齊探討著那些人類至人生的問題，一齊爭論著那些不可妥協的理念… 現在我們憧憬著的是：下次見面，又不知在何時何地了？

這一晚很開心，見到了許多很久沒有見面而又想見的同屆同學，以及一些學兄學姊學弟學妹，也見到以前上過他們課的老師如金耀基、李沛良、劉兆佳、張妙清等等。回大埔途中，在隧道巴士上再遇到James，他八十多歲了，還遠涉重洋，從三藩市來到香港，為的就是參加中大的五十周年校慶，可見中大在他的人生歷程中的重要性。除中大外，我也曾讀過 Macquarie U及University of NSW，不過，最有感情的，最有歸屬感的，還是中大。

(23)

12月9日，與妻子那邊的親人一起渡過。12月10日，和姊姊及弟妹見面及吃晚飯。12月11日收拾行裝，打道回府。我們的飛機於晚八時起飛，這飛機衹得半滿，我和妻子即刻走位，找著一些雙座空位躺下，不多時，妻子已呼呼大睡。

「回」香港，「回」悉尼，像似兩個家，總要是「回」家，心情就特別好，我喜歡搭夜機回悉尼，因為我很易在飛機睡著，何況今晚有兩個座位可以伸展，可是今晚就是心緒不寧，怎樣也睡不著，想著的是這二十多天所遇到的人，所經過的事，都很不一樣，特別是重遇久別的大學同學及老師。人生的路也很有趣，大學畢業那年，就像一大班人聚集在起點，然後起步跑，現在各自跑了30多年，幾天前大家還回到那個起步點見面，互相寒喧一番，然後又再跑，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向那裡跑？怎樣跑？都是個人的事，不應該亦不可以置評。

中大也在跑，現在剛跑了五十年，以大學論大學，五十年都衹是小孩子，不論外國的了，講資歷，港大已過百年，講歷史，理大長過中大。這次50周年慶典的標題是「傳承-開創」，如果有人問甚麼是「傳承」？甚麼是「開創」？或者「傳承」甚麼？「開創」甚麼？一個簡單直接的回答就是：我們要傳承中大的優良傳統，我們要開創中大成為一所國際級（知名？）的大學。如果有人再問：甚麼是「優良傳統」？甚麼是「國際級的大學」？要回答的人就算不惱，也許會輕描淡寫的說：中大的「優良傳統」是眾所周知，有目共睹的；而「國際級的大學」就是那些 University ratings，我們要進入「世界百大」之內。

中大也在跑，向那裡跑？怎樣跑？是每個校友所關心的事。「傳承」者，即是已經存在著的東西，我們想問的是「What？」。「開創」者，即是未存在的東西，我們想問的是「Why？」。中大這50年來，甚至1963年前有甚麼「特別好」的東西，可以傳承下來，在未來可以有意義地將之發揚光大？

我認為要傳承的是「中國文士的高風亮節」，上個世紀的大部份時間，中國外受侵略，內有腐敗及鬥爭，許多創校者都受過這些大時代的洗禮，或者見到那種民不聊生的景況，他們都有一個很強烈而高尚的使命感，我們要傳承的，要把持的，就是那班先賢們的情操。

至於「開創」方面，問題就複雜得多，我們不單想知中大應該向那個方向跑？還要知道為甚麼要向那個方向走？能肯定的，就是中大應該走自己的路，無須理會那些 University ratings 或排名。

我認為中大的發展方向是:

（一）能夠揉合東西方的智慧是中大的特別優勢；

（二）結合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是中大的發展平台;

（三）更新及傳遞「中國文士」的情操予我們的下一代是中大的使命。

寫到這裡，都覺得是收筆時候，這些理論性東西，不會太多人喜歡看，不過在飛機上，多手將聯合書院的校歌歌詞改寫如後（不知可否唱出來？），以紀念中大的五十周年。

我校中大   在港中央   山靈水秀   儒雅德芳

五十既立   眺望遠方   先賢風節   是金是剛

博文約禮明德新民   止於至善   誠明在心

傳承開創   中國文士   藍天白雲   爾任爾莊

白話的譯法就是：

我的母校是香港中文大學

她的地理位置就在香港的中央

那裡的山很有靈氣，水也很秀麗

那裡的人有儒者風雅，甚得別人的讚賞

今天是她建校50周年

向前遠望還有許多路要走

先賢們的高風亮節我們必須把持

因為這就是無堅不摧的金剛石

中大的校訓是「博文約禮」

聯合的校訓是「明德新民」

崇基的校訓是「止於至善」

新亞的校訓是「誠明」- 都銘記於心

我們傳承以往的努力

我們開創將來的路向

我們都是香港中文大學培養出來的

趁著這藍天白雲的好日子

我們背負著「傳承開創」的責任

為新一代的中國人開闢一條康莊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