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項上的魑魅

 

                                            田田  Helen Benoy

 

  「嘶嘶……」我,迷迷糊糊地,半眠半醒之間。「嘶嘶……嗖嗖……」低沉、粗啞、陰森、悽厲,懸浮飄蕩在一片漆黑中。我倏地扎醒,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

  天啊! 這是一種怎樣怪異、曖昧、神祕、詭譎的聲音? 不該是從人類的口中發出來的,更不是來自任何動物的喉嚨的。是邪魔? 是魑魅?某種存在正僭伏在窗外黑暗深淵裏窺視著,我的神經緊緊繃起,住在Templestowe這裏十餘年了,從未聽過這麼恐怖、邪惡的聲音,我想伸出手打電話求救; 但是,但是我不敢動,我不敢開燈,我害怕燈一亮,窗外的魑魅就會知道我已醒覺,就會知道我身處的位置。我鑽進被子裏,蜷縮起身子,屏息靜氣,心惊膽裂。被子外,嘶嘶作響,初則來自屋頂右邊,然後,很快又竄到左側,顯示那頭邪魔在步步逼近,忽然萬籟無聲。轉瞬,隱晦不明裏,「嘶嘶……嗖嗖……」又再次逼近,這個該死的魑魅,神出鬼沒,四下流竄,冤魂不散,無處不在。我渾身僵硬,彷彿受了魔咒。驚慄恐惶中,我漸漸失去知覺,不知是累極睡去,抑或是嚇昏了。

  翌日告訴大鬍子Richard Bradford, 誰知電話那頭傳來響亮的哈哈大笑:「你應該打開窗戶,拿起digital相機,為它拍幅靚相,它是可愛的possum!哈哈哈!」豈有此理!我的夢魘,竟成就他的笑談。我憶起那些夜脕,我與他看完澳洲網球公開賽,前往Fitzroy花園喂袋貂( possum ),我無法把這麼可怖的聲音,與小小的、眼珠兒骨落落地轉動的小動物聯糸在一起,永遠無法。

真是荒謬。我竟然給小小的possum嚇壞了,我憶起另一次可怖的經歷。一天下午我步出陽台想好好欣賞園中的玫瑰、茶花、薰衣草……..忽見一團灰灰黑黑的物體扒在草地上,不遠處,鄰居的那頭黑貓虎視耽耽守在籬笆下。 Richard 來了,說是隻possum, 半個腦袋給吞噬了,我急忙說:「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把它葬在哪裏。」近來雨水稀少,可是,今年我家的李子卻長得特別甜,特別多汁。

後來與朋友聊及possum, 原來並非都認同墨爾本作家王曉雨先生所形容:「眨巴著大眼睛,毛茸茸地十分可愛。」很多人都給它們嚇了一大跳。Helen Benoy 父親居Mitcham, 患病進了醫院。某一天Helen 去父親家,一打開浴室牆櫃,只見一隻Brush Tail possum 正舒服地裹在毛巾堆裏休憩。櫃門上鎖,它是如何入侵?原來是從屋外破牆而入。Helen 仁慈,並不驚動它,僅為它拍下一照留作紀念。過了些日子Helen 再去父親家,這次打開車庫木櫃,只見另一隻possum 高臥其中。大概這家人厚道好客,possum 奔走相告,大家就都來借宿了。Helen 家住Foster ,屋前一棵大樹,屋後一棵大樹。很多個晚上,「轟!」的一聲,有東西重重墜落屋頂,然後,「乒乒!乓乓!」地一路奔跑追逐,最後,「唬!」的一聲跳離屋頂攀上樹枝。Helen 全家都聽慣不怪,寵容地讓這些午夜不速之客,把她們家的屋頂當作跑道跳台了。

Regina Beh 與她的possum的邂逅,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有天半夜回Mulgrave,踏入廚房,地上一大堆黑黑的、花生大小的屎粒。打開廁所,花灑下的瓷磚上正蹲著一隻possum,兩隻大大的眼睛瞪著她,possum 的袋中還盛著一隻小possum。惟恐兒子半夜用廁所見到害怕,便去喚醒丈夫Chooi齊來輔捉。夫婦倆回到廁所,possum不見了,原來它躲進花灑與洗臉盆之間的空隙中。Chooi 用木板擋住門口,拿來長兩尺半,深半尺的捕袋貂鐵籠,Regina 用棍子左趕右逐,總算把一大一小possum 趕入籠中。這個鐵絲籠是Chooi 自家的,以前是向Council租借,possum 實在太多了,捕不勝捕,這幾年間便捕了二十隻,不能長期租借,便買了一個。這次Regina 運氣好,沒有損手傷腳。上一次半夜兩點,放置在屋頂上的捕袋貂鐵籠內嘈嘈鬧鬧的,Chooi 爬上屋項一看,籠中有兩隻Possum, 原本用來誘敵的半隻蘋果卻不見了,於是便把鐵籠遞給樓梯下面的老婆。Regina 剛接過,籠中伸出硬硬的爪子,狠狠地抓她的手,嚇得她一下子把籠子掉在地上,帶上膠手套才敢拿起鐵籠。事後研究possum 怎麼鑽進廁所?是抽氣機壞事,拿了去抹油,天花板穿了個洞。Chooi 付了四百元,找來Possum Man 封上破洞,算是破財擋災吧!

所謂經一事長一智,所謂活到老學到老。經過這些possum洗滌,從此我再也不害怕深夜的「嘶嘶……嗖嗖……」了。

 

28-1-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