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樸歸真 ——黎廷瑤
1973年《中大學生報》總編輯

從中文法定運動開始,大學學生會便成為香港學生運動的中流砥柱。除了帶動校內同學外,更帶動社 會上一定數量的群眾投入各個社會運動,而中大當年一切學生會的活動都染 上了「認識中國,關心社會」的色彩。此一時期,學生會的革命氣息很重。無論 對學校、對社會、對國家,學生會都成為一個敢於站起來,敢於爭取,敢於鬥 爭的組織。11973年的《中大學生報》繼承了以往四年《中大學生報》的精神,以 「建設中大、改革香港、胸懷祖國、放眼世界」作為編輯方針。 2黎廷瑤正是當年學生報的總編輯。

  那天記者帶了從崇基圖書館借來的當年《中大學生報 》合訂本(1972-1973),請黎廷瑤憶述那個火紅年代的歷史。

迷上了政治思潮

  提到當年的學生報,黎廷瑤劈頭第一句話就是:「當年《中大學生報》的最大 特色便是脫離群眾。」他認為,當年一群思想激進的學生,壟斷了學生會和學生報,自行其是,與群眾脫節。「這群 同學沉醉於探討較高層次的思想問題;但同時,大多數的同學都是由普通的中 學生升上大學讀書,中學並沒有政治討論的氣氛,也沒有激進的文化,自然與 那些激進的學生格格不入」。

  或許有些人會認為,那個時代的學生縱使是過於激進,但他們那股追 尋理想的熱情,對社會、對國家的使命感,仍是教人感動的。可是黎廷瑤 卻以過來人的身份,從批判的角度看當年的學運。「他們不過是一群走向 極端的學生,『迷上』了政治思潮,其實那只是一種神話,帶著宗教情操。 他們賦予自己很大的使命,但到1976年四人幫倒台,神話便破滅了。當 然,從正面看,他們是一群對社會、對國家有承擔的學生,但思考不夠理 性,未能客觀地探討問題。也許當時的情況,不容許你理性地思考。然 而,今天我回頭再看這些學生報,發現有很多值得批判的地方:例如對中國、對民族主義及對共產政權的盲目附和。六十年代,學生對共產政權是 極不接受的,中國對我們來說是個很神祕、很可怕的地方;但到了七十年 代中期,卻走向另一個極端,學生覺得革命很偉大,從前誤解了中國──這其實同樣是不理性的」。

  「我做學生報那段時間,革命的熱潮只是剛剛開始,同學還未毫無保留 地迷戀那種革命思潮,而是在中間徘徊,仍然保留1969-1972年開始浮現 的知識分子探討問題的態度,但到了1974-1975年這種態度已蕩然無存, 一面倒的盲目支持中共。四人幫倒台後,那班激進的同學思想上便完全崩潰,失落很大。這只是幾年間的事,但學生的思潮動盪卻很大」。黎廷瑤 回憶那段日子,不免唏噓。

不同思潮匯聚學生報

  雖然當年搞學生會、學生報的學生都走向極端,但學生報卻能容納不同的 激進思想。「這可說是當年學生報的第二個特色。不同的派別,如社會派、國粹派、托派的文章,都會在學生報 中出現,但這些文章的內容都比較激進、政治化和脫離群眾,試想想有多 少學生會對這些文章有興趣?」

  黎廷瑤繼續說:「學生報第三個特色,是較多深奧的思想性問題的探 討,你可以說我們『扮』深奧,也可理解為一種病態。當年的同學覺得要學 習往昔偉大的思想家、文學家,把他們當作偶像,寫文章也要模仿他們, 要探討人生的問題,這些文章都匯聚在學生報上。姑勿論這些同學是否真 的有這種水平,但至少他們肯去嘗試。但客觀的情況是,學生報變得過 份艱澀,對社會問題也不進行理性的探討,當中毛病頗多。但總的來說, 我們當時是很有心、很有誠意去做,這是無可否認的。」

  黎廷瑤依然十分懷念那段辦學生報的日子。那時候,他們每天躲在印刷廠,在印刷廠的時間比在大學的時間還要長。

  「其實現在的工作與當時的差不多,當年一個月出版一份報紙,現在 每天都要出版數十頁報紙,但性質是一樣的;當然現在科技進步多了 」。

  黎廷瑤還透露了當年的一些趣事:「以前改稿要將那段文字切出 來,換上另一段文字。碰巧字條給風吹散了,便得重新將一堆字紙砌回一 篇文章,那都是很深刻的回憶。」

  「當時我們很花心思去辦這份學生報,例如『紫金亭畔』這一版,讓不同 的散文匯聚在這裡」。黎廷瑤指著學生報上的其中一頁說:「因為紫金代表 中大,亭是因為中大有個瀛亭,『紫金亭畔』的意思是在中大的亭旁邊, 大家一起聊天,寫一些零碎但具校園氣息、具思想性的散文。」

鍾情出版界

  社會學系畢業的黎廷瑤,前後在出版界打滾了二十三個年頭。他說,投身出版界的興趣源於做學生報的經歷,所以他在出版界做得很投入、很開 心。但他畢業後卻不是立即進出版界,而是當了四年社工。「做社工只是 想得到一些體驗,我想做四年已經足夠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出版,於是轉 向media發展」。1979年黎廷瑤加入《七十年代》月刊,三年後轉到《信報》。從 雜誌轉到報紙,一做便是六年多。「當年碰上中英談判,經常去北京採訪, 香港的局勢也風起雲湧,自己經歷過這段重要的歷史,雖然很辛苦,獲益 卻不少」。

  到了1988年,黎廷瑤轉到《亞洲週刊》當助理主編,他說,第一年還 算平靜,後來碰上八九民運,便很「熱鬧」。「那時涉獵很多中國、台灣、 香港的事件,增加了對台灣的認識,也看到台灣的轉變」。

  兩年後,再次轉職,加入了黎智英創辦的《壹週刊》,一做九年。「這 是另一種經驗,《壹週刊》是完全市場導向的刊物,作風與內容引起過不少 議論」。

  九年後,他又想再轉職。「我想報紙相對雜誌來說,始終是主流的傳 媒。碰巧當時《星島》改組,便加入了《星島》。當初進《星島 》工作也很吃力,要把一份沈寂多時的報紙重新推回上升軌道,比搞一份新報紙更難、 更艱辛」。

  「現在總算有點成績,在中產階級讀者群中建立了地位,並擺脫了過往 人們對我們的成見。我在這裡工作很開心,因為《星島》是比較客觀、平實 的報紙。現在的傳媒有很多歪風:誇大、煽情,有時甚至歪曲事實。經歷 這麼多年,我想返樸歸真,踏實一點去做傳媒,不想太過譁眾取寵,我想 這不是做傳媒該有的態度」。

  「其實報紙為了保持銷量,也需要商業元素,但在過程中要不斷反省有 否違背新聞原則。這兩種元素可以是沒有矛盾的。」

讀社會系畢生受用

  讀社會系對從事傳媒工作,到底有沒有幫助呢?「具體的理論我未必記得, 但由於修讀社會學而訓練出來的分析頭腦,卻是終生受用的」。他表示,金 耀基教授和黃宏發教授都是他印象深刻的老師。

  「讀社會系的人不會太激進,因為社會學訓練我們客觀地分析問題,以 局外人的角度看事件,不會當局者迷。反而讀醫科、理科、文科的人在 政治思想上較容易走向極端;文科的人偏重感情,理科的人面對真實社會 人生的問題時,較容易出現宗教性的情操。所以,修讀社會學,對投身傳 媒幫助甚大;因為傳媒工作需要理性地看社會問題,不可以 太emotional。」

黎廷瑤 (75新亞社會)現職《星島日報》執行總編輯。1973年《中大學 生報》總編輯,畢業後任職社工,四年後轉投出版業,至今已逾二十 年。曾任職《七十年代》月刊、《信報》、《亞洲周刊》、《壹週刊》等。

註 釋
  1. 雷競璇:《對當前問題的考慮》,《中大 學生報》,1973年第5卷第1期。
  2. 《社論》,同上註。
  3. 丹風:《認清時勢,認真讀書》,《崇基 學生報》,1971年11月12日,第12版。 吳瑞卿:《從認識中國到檢討自我》, 《崇基學生報》,1973年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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