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校友－二零零九年九月號

專題訪問－特殊教育中大人

情深說話未曾講：
吳育珍

吳育珍執教聾校達三十四年，也是本港唯一提供小一至中六的聽障特殊學校──路德會啟聾學校校長。

三十多年過去，還是恍如昨日。「第二屆畢業校友，剛回校參加校友會，孫兒滿七歲。聽障小孩最大特點真情率直，心理不會太複雜，愛恨分明。」
「你會感受到他們真心，特別情長，歸屬感強，與學校關係細水長流。」
聽力受損，聾人觀察力卻特強，非常懂得鑒貌辨色。教師心情好壞，一眼能看出。
聽障小孩，外表看來與常人無異；內心孤寂，真正是難以言喻。
嚴重聽障者對環境較不敏感，不能憑聲音，察覺四周變化，安全感較低。聾人較難建立對他人信任，先天缺陷帶來後天障礙，社交活動能力也受影響。
科技還未進步，兩位聽障學生約會談情，甚至要教師代勞。吳育珍說：「彼此不能致電溝通，學生以手語請老師，代為致電相約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對方又得請另一位人士接聽。兩個人約會，變成四個人的事情。」
吳育珍說，聾人必須推心置腹，才願依靠他人。所以，啟聾學校師生之間的感情，特別深厚，甚至成為知心，終身不渝。
如今科技進步，聽障人士有更多私隱。「學生可通過電腦，甚至電話短訊溝通。」

溝通豈在言語間
吳育珍於特殊學校任教，純出於偶然。當年她唸教育學院，暑期參觀特殊學校。「居住同一層有位聾人，引起興趣，選了路德會啟聾學校參觀及試教。」
75年畢業，吳育珍受聘加入啟聾學校，正式成為聾人教師。亦跟中文大學發展手語閱讀研究，專心致志為聽障學生服務。
美國設有聾人大學，但本港聽障人士唸大學，必須從主流學校出身，特殊學校只能開辦至中五。本港原有四家聾人學校，目前剩下一間半。另外半間是正轉型為主流學校的真鐸學校。政府不斷推動融合教育，學生減少，聾人學校減縮。但聽障學生進入主流學校，有時卻更難適應。
「聽障學生一般很安靜，不影響課堂秩序。主流學校很歡迎他們，有時也容易被遺忘。」
但遺忘也可能是忽略。
「聽不到語言發音，影響記憶能力和邏輯思維。」吳育珍說，「正常人從一歲到六歲， 語言基礎能力已建立，小學階段不過將語音和文字兩者結合。聽障學習語言起步遲，而且只憑字形學習文字，還得兼顧發音，語言又是記憶載體，學習事倍功半，成績差強人意。」
「聾人小孩慢起步，又只靠形象死記文字，詞語次序容易混淆。手語跟一般文法不一樣。語言又影響思維，思考涉及假設性問題，沒有語言難以建立邏輯推理。」相處多年，吳育珍感同身受，也體諒弱聽之苦。
「『禮堂』寫成『堂禮』，一般人隨口而出的名詞，聾人記起來很費勁。」聽障學生缺乏特殊教育照顧，在主流學校就讀，很易處於下風，加上弱聽令社交困難，更難領略校園樂趣。

以心啟導聾童
聾人學校以小班教學，專門照顧極深度弱聽兒童。吳育珍說，非所有弱聽兒童都適合唸主流學校。弱聽學生不擅於表達，詞不達意，情緒有時也會起伏。此外，缺乏嫻熟的語言溝通，外人也難以進入內心世界，社交困難也造成困擾。鼓勵弱聽學生入主流學校，缺乏專業配套，只會斷送小朋友童年。
啟聾學校也協助在其他主流學校就讀弱聽學生，為老師和家人提供支援服務，幫助學生適應校園。部分家長眼見主流學校，孩子難以適應，既無法建立正常社交，學校又乏專業照顧，難以愉快學習，千辛萬苦，又轉回啟聾學校就讀。
吳育珍說，孩子受文字障礙，有口不能言，她感受尤深。1989年，吳育珍入中大兼讀唸社工系，當年也擔心英文水平難以達標。
「唸中大之前，社工系陳福先生在迎新會上，向入學學生保證，中大重視中文，任何人不會因語文表達能力或語文障礙導致不能畢業。」
學系給予很強信心，保證學生的語文支援，吳育珍很感動。「中大以人本精神教學，配合學生的成長。任何人都可能有語文障礙，關鍵是如何創造空間，讓學生進一步發展學習。」
人活在萬籟無聲，如何遣走寂寞？人不能暢所欲言，如何分享喜悅？宣洩抑鬱？健聽者，確難理解聽障者的痛苦，卻不能充耳不聞。
如果「教育」只為「產業」，「知識」只為「經濟」的話，啟聾學校就真的可能再沒有存在價值。教育理想若是有教無類，以人為本，那麼聽障學生的教育需求，在社會上就應有更大的聲音了。

我當上聽障學生的老師
傅蕊芳（91新亞歷史）是語文老師，說聽障生學語文，投入努力大好幾倍。手語跟文法不一樣，所以掌握語文有一定困難。
麥志洪（79聯合電子、91教育學院電腦）唸電子工程，再修讀電腦教育文憑，轉到啟聾學校教科學。科學實驗較具體，學生比較容易理解，但抽象思維和語文仍是最大挑戰。麥志洪如今建立網站，教小孩更快掌握文字輸入技巧，鼓勵以現代科技增進溝通。
視藝科老師李漢明（90新亞藝術、93教育學院藝術）說，藝術科對聽障學童，意義特別大。「創作過程具體，親手以作品來表達自我，也較容易掌握，學生較願意投入。」語言的遺憾，靠美術來補償，學生創作很具主動性，幾乎完全自發。

吳育珍小檔案
75至現在 路德會啟聾學校08年9月升任校長
89 中大社會工作系兼讀學士課程畢業
92 中大教育文憑（中文）
95 中大教育碩士（課程）
07 香港城市大學語文學（中文）文學碩士
09 中大擬任校長課程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