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校友－二零一一年三月號

專題：中大人看人文精神

陳尹瑩　舞台演繹　人文價值
陳尹瑩（60 崇基數學）不僅是舞台劇界的著名編劇和導演，神職身份更讓她走進社群，為有需要的人服務。這位華裔文化先驅，正如自己筆下的寶船，在文化交流的航道上，揚帆探索人的價值。

1784年2月，美國正式獲英國承認其獨立地位不久，一艘命名為「中國皇后號」的遠洋帆船於紐約啟航，遠涉重洋，半年後，成功抵達廣州黃埔。陳尹瑩根據中國皇后號首航史實，創作了同名劇本，更把一個遠東古國與大洋彼岸新興國家之間的歷史邂逅搬上舞台，劇中說的不是中美兩國的貿易交往，其中一個更重要的信息是年輕美國那「生而平等」的立國原則。

歷史雖不會簡單地重複，但有時確會令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中國皇后號首航訪華200多年後的今天，中美兩國領導人接觸，加強了政經科技貿易等方面的合作。陳尹瑩說，當年美國商船帶來的人參和銀元，其實非獨美國才有，中美文化交流的意義遠大於兩國貿易往來。胡奧之會，也可作如是觀。不過，對傑斐遜（Thomas Jefferson, 1743-1826）那「生而平等」的精神，人在異鄉的陳尹瑩卻不禁投射了自己21世紀的詮釋和評價：「當年美國人所謂『生而平等』的概念其實並不成熟，它只適用於美國白種男人，並不包括土生土長的印第安人、黑人，也不包括女人。」

人權初探
陳尹瑩說她所有劇本都傳遞着「每個人都有價值」這信息。她引述《中國皇后號》其中一幕：「中國富商宴請美國來客，席間主人問起美國「造反」（獨立）始末，客答肇因於波士頓慘案，導致多人死亡。主人續問：「死了多少？」「5人。」主人大感詫異，說明朝皇帝恐怖統治，殺人如麻；滿清入關，為鎮壓抗清力量，「留髮不留頭」，3天之內在江陰殘殺13萬人，5條性命算得了甚麼？陳尹瑩借男主角的口，為這場關於人的價值的討論，一錘定音：「摧毀任何生命，一個也不可以。」關於生命，她寫過一孩政策的劇本；反思人生，她也曾為在囚人士寫過關於寬恕的戲，凡此種種，靈感俱來自美國《獨立宣言》中的幾句：「凡人生而平等，惟靠造物者支持，每個人都有活着的權利，有權自主，以及追尋幸福。」

美國911之後，由於災難發生近在咫尺，陳尹瑩更切身體會到生命的無常，也醒悟到要用自己的經驗回饋社會，「戲劇的經驗可以怎樣用？」是她經常問自己的問題。其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瞥見報章社區消息版竟報道了一則獄中戲劇消息，於是她便致函獄長自薦，義務為在囚重犯提供「通過藝術重新做人」戲劇工作坊服務。經過4小時的面晤，通過重重禁忌、規條與考慮，包括性別（女性）、種族（亞洲人）、宗教身份（她來自修院），以及性格特質（獄方初覺得她太女性化），陳尹瑩終能在監禁2,500名重犯的監獄開展戲劇教育的工作，不過，首半年每周兩次，每次兩小時的工作坊只容許她向在囚人士點頭微笑，問句好！這個漫長的過程並沒有白費，惟有如此，才能取得獄中人的支持和信任。

「摧毀任何生命，一個也不可以。」

重塑囚犯
教重犯導演、編劇、演出的藝術，心理壓力自然不小，但教化作用也同樣的大。自身價值的重塑會是個頗為立竿見影的效果。有在囚人士說以前並不知道「承諾」是甚麼意思，排戲後，知道臨時缺席會影響其他人，才對承諾有更深體會。最教陳尹瑩感動的是，應在囚人士要求下，她教他們中文，回港前，他們竟寫了一篇80字的短文為她餞行！具40年戲劇經驗的陳尹瑩坦言，以前對與監獄有關的人、事從不關心，但她想告訴我們，與在囚人士排戲其實與其他人沒有分別，過程都着重講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而沒有種族和性別的界限。

透過戲劇這媒介，創作人所要傳遞的信息便能更有趣味地呈現出來，切忌說教。陳尹瑩很相信藝術本身的力量：「導演／編劇毋須說教，只要做好本份，做得稱職已很不錯。藝術創作須給予空間，讓觀眾自行欣賞、領會，不必要求作品有口皆碑。」

陳尹瑩看人文精神
我們可從陳尹瑩40年編、導生涯的體驗，以及其宗教使命，折射出人文精神的光譜。戲劇是一項綜合藝術，台前幕後，無論演出、燈光、音響、服飾、化粧、布景等都各有學問，也各有要求。作為導演，陳尹瑩整個過程都會尊重每位獨立思考的藝術家，帶領他發揮所長，貢獻出經驗和能力，以及分享他對作品的想法。
「整個過程就是要講求折衷、溝通，平衡小我（個人）與大我（群體）之間的矛盾，繼而完成大我。」這同樣適用於家庭和任何社群。她希望成員不但會感受到別人的珍惜和尊重，也會珍惜和尊重他人，透過折衷、體諒，才看到更高更大的境界。作為神職人員，陳尹瑩視此為一個「基督化過程」。「基督的中心思想乃在於每個人的價值，不因他做過甚麼，也非因其財富地位，因此凡參與者都與其他人一樣，同樣重要。」她說。事實上，劇團成員經驗、知識、技能未必盡同，卻有不同貢獻，因此意見理應受到尊重。至於意見採納與否，則要視乎整體效果，再由導演取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