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台怒潮未息，南海諸島疆域又起紛爭。最近我在報上的專欄寫了幾篇小 文，用了二十多年前所寫論文的資料，說明諸島自東漢以來就屬於中國。一位文 友讀到專欄，半開玩笑對我說：「想不到妳那麼愛國。」

　 　二十多年前，我和葉漢明還是歷史系三年級及四年級的學生。七四年南沙領 土鬧紛爭，我們顧不得學位試迫近眉睫，兩人拋下課業躲到圖書館去，花了個多 月時間搜集所有相關的地理歷史文獻，寫了一篇證明南海諸島主權屬中國的論 文。寫寫論文散文就算愛國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真心愛中國的。

　　在別人心目中，香港人是不會愛國的？六四香港支持民運，我聽到人家稱 讚：「想不到香港人也蠻愛國的。」陳毓祥釣魚台葬身怒海，我聽到：「原來香 港人也有愛國的。」

　　所以朋友說「想不到妳那麼愛國」，我半開玩笑地回答說：「對於祖國， 我們一向自作多情。」但你怎樣向人解釋正因為對祖國「多情」，對香港回歸的 命運才顯得擔心？相對溫哥華、多倫多、墨爾本，舊金山的香港移民比例較低， 自九七回歸成為熱門話題之後，我常常成為朋友間詢問的對象，問題永遠是：「你 們香港人怎樣看九七？」

　　這樣的「大問題」，從何說起？我盡力精簡地解釋，香港當然應該回歸 中國。港英政府從來沒有主動好意地搞民主，香港的自由開放，還有相當的法治 廉潔，是七十年代以後被香港人迫出來的，我們經歷過七、八十年代學運社運的 人都出過力，並且看到成果。我們不是留戀殖民地的統治，我們是珍惜自己有份 建設出力的成果。我們害怕這些已經享有的果實不能在祖國的土壤碩壯長大，反 而枯萎淍零。

　　可是我又常常發覺，九七只是一個社交的流行話題，很多時人家根本無 意真的了解你的看法，他們喜歡用簡單的邏輯得出答案：「香港人希望殖民地政 府繼續統治嗎？」我答：「當然不！」「回歸祖國，是香港人的意願嗎？」我答： 「當然是！不過問題不是那麼簡單 ......」怎樣的不簡單，從八二年到如今，相信 你和我都談得累了，人家其實也不真的有興趣聽。

96年10月5日香港保釣隊伍整理出發情形。（照片提供：《明報》）

　　除了大問題，有時也有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有美國朋友問：「為甚麼 香港不搞獨立？」有台灣的朋友問：「香港人既不滿共產黨的極權和政治控制， 為甚麼你們不支持日漸民主的台灣呢？」

　　這些問題我當然認為是無知的，所以不會觸動我的思緒。最使我不平和傷心 的，是一些「大義凜然」的華僑談香港人。

　　最近每有香港移民在報上分析九七問 題和陳述香港人的看法，很快就會被圍攻被罵是受港英殖民教育長期塗毒了的走 狗。

　　前一陣李柱銘、司徒華和鄭家富到海外為民主黨籌款，來到舊金山唐人街， 這些老華僑罵他們賣國賊。

　　我對李柱銘和華叔錯愕和不平深有體會，在曾經大力 協助孫中山先生建立民主中國的美國老華僑社會談民主，竟然是有理說不清的。

　　九七問題，只有香港人百感交雜，一言難盡，其他人看來卻是十分簡單 而直接，君不見全中國都在興高采烈地慶祝香港回歸，舊金山也鬧洋洋哩！雖然 這裡的華僑慶祝回歸委員會中幾乎沒有香港人，但委員們出錢出力，誓要大事慶 祝，就連灣區的中文學校也來一個慶祝香港回歸中國小學生兒童繪畫比賽。

　　冠蓋 滿華堂，大家都高高興興地分沾祖國一洗雪百年恥辱的光輝，為何偏是香港人顯 得那麼寂寞呢？

　　在香港以外，香港人算是甚麼呢？

　　這些年來，無論工作上或社交上，除了美國人和老華僑，更多是中國和台灣 移民，其中幾位較好的朋友對我的專欄或小書的評語竟然是：「妳的中文真的不 像一個香港人寫的。」這是對我的恭維，還是對香港人的偏見？我只能苦笑說： 「我是道道地地的香港『產品』啊！」

　　移居美西八載，我在生活和工作 上算是順利；寂寞繫於家國大事，這可能與我七十年代初成長在中大火紅的校園 有關，當年的校友們，不知有共鳴否？